他故意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走到铜镜前整理衣襟。镜中映出他意味深长的眼神——这番话本就不是说给眼前这个单纯的少女听的。帐外隐约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光明神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要动摇一位古老神明的地位,急不得。就像培育一株剧毒的曼陀罗,需要先埋下种子,再耐心等待。待到猜疑生根发芽,终会结出甜美的恶果。而现在,这颗种子必然可以借着薇拉之口,悄悄落在智慧之神的耳中。
光明神轻轻握住薇拉的手腕,指尖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流连片刻才松开。他的声音温柔得如同月光下的溪流:"多亏有你为我处理这些伤口...这些沾染了敌方神力的伤痕,若不及时净化..."他顿了顿,喉结微微滚动,"明日战场之上,我未必还能全身而退。"
烛火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动,映照出一丝刻意为之的脆弱:"不过...若真马革裹尸,倒也不失为神明的荣耀归宿。"
不等薇拉回应,他便抬手轻抚过少女的发梢,动作亲昵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疏离:"时候不早了。"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帐外晃动的影子,"若被人瞧见你深夜滞留在此,怕是要污了圣女清誉。我...怎忍心让你蒙受非议?"
薇拉咬着下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药箱提手。最终她将药箱轻轻放在案几上,箱底与桌面相触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药...药留在这里。"她的声音细若蚊呐,"若伤势有变...我明日再来..."
转身时,她的裙摆拂过矮凳,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香风。走到帐门前,她忍不住回首,却见光明神正凝视着烛火,侧脸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格外落寞。直到帐帘第三次掀起又落下,那抹纤细的身影才彻底消失在夜色中。
帐内重归寂静,唯有药箱上残留的体温,证明方才的温情并非幻觉。光明神指尖轻点药箱,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他知道距离进入主题不远了。
夜色如墨,营帐外的篝火早已熄灭,只余几缕青烟在寒风中飘散。薇拉独坐在烛台前,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羊皮纸的边缘,将信笺揉出了细密的褶皱。
"智慧之神大人..."她轻声呢喃,笔尖蘸了第三次墨水才终于落下。信中的字迹时而工整时而凌乱,仿佛映照着她纷乱的思绪。写到光明神负伤那段时,一滴泪水晕开了刚写好的"不公"二字。
信使的夜枭在帐外发出咕咕的叫声。薇拉将还带着体温的信笺卷好,系在夜枭腿上时,手指微微发抖。
智慧之神的宫殿里,水晶灯将信纸照得透亮。当他读到"光明神大人独自浴血奋战"时,手中的权杖突然发出刺眼的蓝光,将大理石地面灼出一道焦痕,他真的出离愤怒了。
"竖子安敢如此..."他苍老的手指捏碎了信纸一角。那个狡诈的光明神,竟敢将纯真的薇拉当作棋子!但现在强行召回她,只会打草惊蛇。
他提笔回信时,笔尖在"染病"二字上停留许久,墨迹晕开成一片乌云,足以证明他的身体已经无法控制笔端,这比任何的描述都有用。
这封信出奇地简短,对薇拉信中的战事和倾诉的委屈只字未提。
但在封印处,他悄悄施加了一道神念——若薇拉选择留下,这道神念会让她安然入梦,醒来后便会忘记关于光明神的一切。
信使展翅离去时,智慧之神站在窗前,望着战神殿方向的夜空。那里的星辰被乌云遮蔽,正如他此刻晦暗不明的心情。这场赌局,他既希望赢,又害怕赢得太彻底。
不论输赢薇拉的心都不再单纯,这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改变。
薇拉颤抖的手指捧着信笺,智慧之神熟悉的字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虚弱。她仿佛看见那位总是慈祥笑着的老人,此刻正卧病在榻,却还要强撑病体给她回信。泪水模糊了视线,滴落在信纸上晕开一片。
"我真是...太自私了..."她捂住嘴哽咽道。记忆中浮现智慧之神手把手教她写字的情景,老人温暖的掌心包裹着她的小手,笔尖在纸上划出流畅的纹路。这些年若不是他的庇护,她这个孤女怎能安然成长?
她从腰间摸出一枚古老的金币——这是她十岁生日时,智慧之神送给她的礼物。金币在指尖翻转,光明神俊美的面容与老人慈祥的皱纹在脑海中交替闪现。
"不..."她突然攥紧金币,金属边缘陷入掌心带来细微的疼痛。命运岂能交由一枚硬币决定?她快步走到书桌前,羽毛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光明神大人:
家中长辈突然病重,薇拉必须即刻返程照料。您的身体...请务必保重,杀敌之时请记得,远方有我的牵挂。]
写到最后几个字时,她竟是突然羞红了脸,所以字迹显得很是潦草,正如她此刻乱跳的心。
她将信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