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拖拽着千斤巨石。脚下的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在死寂中如同惊雷。空气里那股混合着铁锈、油污和化学药剂的刺鼻气味越来越浓烈,熏得她头晕目眩。那两点红光,随着她的靠近,在黑暗中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冰冷,如同来自地狱深渊的窥伺。
距离在缩短。十步…八步…五步…
林秀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裂!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无法看清眼前的东西!只能感觉到那两点冰冷的红光,如同实质般钉在她的脸上!
三步!
她猛地停住!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几乎站立不稳!冷汗如同瀑布般浸透了她的后背,冰冷粘腻。
就在她停下的瞬间,那两点悬浮的冰冷红光,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极其僵硬、极其缓慢的动作,在浓稠的黑暗中勾勒出来!
一个高大、沉默的身影,如同从凝固的黑暗中剥离出来,向前极其僵硬地迈出了一步!
惨淡的月光终于吝啬地洒下,勉强照亮了那个身影的轮廓。
藏青色的工装,早已被油污、焊渣和某种暗色的污迹浸透得看不出本色,紧贴在僵硬的身体上。肩膀宽阔,但线条透着一种非人的僵硬感。一条手臂…左臂!在微弱的月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属于金属的哑光!那手臂的轮廓棱角分明,关节处隐约可见复杂的结构,绝非血肉之躯!
林秀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喉咙!
阿娣哥!
是阿娣哥!
那身影的脸依旧隐藏在更深的阴影里,看不真切。但那身形,那被金属左臂替代的右肩轮廓…绝不会错!
“阿…阿娣哥…” 一个破碎的、带着哭腔的气音,不受控制地从林秀干裂的嘴唇里挤出来,细若游丝。
那身影…阿娣…对林秀的呼唤置若罔闻。他如同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再次极其僵硬地向前迈出一步!这一步,将他大半个身体暴露在稍微明亮一点的月光下!
林秀的目光瞬间凝固!巨大的寒意如同冰水浇头,让她浑身冰凉!
阿娣的脸!
那张曾经布满血丝、充满痛苦和执拗的脸,此刻在惨淡的月光下,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灰败!皮肤紧绷,如同刷了一层劣质的蜡油。嘴唇紧闭,抿成一条毫无弧度的直线。而他的眼睛…那双眼睛!
没有眼白!
或者说,整个眼球都覆盖着一层浑浊的、如同劣质玻璃般的暗黄色!瞳孔的位置,是两点深不见底的、如同黑洞般的漆黑!那漆黑里没有任何光,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的空洞!如同两口通往虚无的深井!
这根本不是阿娣哥的眼睛!这是一双…非人的、毫无灵魂的机械之眼!
更让林秀头皮炸裂的是阿娣左肩的位置!那被暗红粘液强行糊住、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伤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工装被撕裂的破口下,裸露出来的、与那条金属左臂紧密连接的…结构!不是血肉模糊的接口,而是某种更加复杂、更加冰冷的金属基座!暗沉无光的金属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螺栓孔和交错的线路管道,闪烁着极其微弱的、如同鬼火般的暗绿色指示灯!那基座深深嵌入他残存的躯体,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死灰色的硬化和萎缩,如同被强行焊接在钢铁上的破布!
浓烈的甜腥铁锈味和机油味,正从那裸露的金属基座和线路管道中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呃…药…” 一个极其沙哑、干涩、如同金属摩擦般毫无起伏的音节,突然从阿娣紧闭的嘴唇里挤了出来。声音平板,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种冰冷的、程序化的需求。他的下颌开合极其僵硬,如同生锈的齿轮在强行啮合。
林秀浑身剧震!巨大的悲伤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她!眼泪汹涌而出!阿娣哥…他还在想着药!想着娘的药!可眼前这个…这个散发着金属和机油味道、长着非人眼睛和机械手臂的东西…还是她的阿娣哥吗?!
“娘…” 又一个冰冷的、如同电子合成般的音节,从阿娣的嘴里蹦出。他的头极其僵硬地转动了一下,那对浑浊暗黄、瞳孔漆黑空洞的“眼睛”,毫无焦距地扫过林秀的脸,又茫然地投向远处打包车间模糊的灯光方向。仿佛“娘”这个字,只是一个被刻录在冰冷芯片里的、失去了所有情感链接的字符。
林秀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粗糙、布满碎石的地上!巨大的悲痛和绝望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她彻底吞没!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无比陌生的、散发着非人气息的“阿娣”,看着他肩头那冰冷裸露的金属基座和闪烁的指示灯,看着他死寂空洞的机械之眼…
老张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