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终于有些发怵。他平时欺负的都是些胆小怕事的,没想到今天碰上这么个愣头青。他嘴里骂骂咧咧地:“妈的!疯子!你给我等着瞧!有你好果子吃!”一边说,一边虚张声势地瞪了阿娣一眼,又贪婪地瞟了瑟瑟发抖的林秀一眼,终究没敢再上前,悻悻地转身,骂骂咧咧地消失在厂区的阴影里。
直到黄干事的身影彻底看不见,阿娣紧绷的身体才猛地一松,那股支撑着他的、玉石俱焚的怒气瞬间泄去,巨大的疲惫和虚脱感汹涌而来。他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粗气,攥紧的拳头无力地松开,指尖的伤口因为刚才的用力而渗出丝丝血迹,混着汗水,粘腻而刺痛。
“谢…谢谢你…”身后传来林秀带着浓重哭腔、细若蚊蚋的声音,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感激。
阿娣没有回头。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只还在微微颤抖、沾着血污的手。刚才的爆发像一场梦,短暂而激烈。恐惧感后知后觉地涌上来——得罪了黄干事,他还能在这厂里待下去吗?那“月薪两百”的微薄希望,是不是也要断送了?
但另一种更陌生的感觉,也在心底悄然滋生。那是一种……挺直了脊梁的感觉。虽然代价可能是毁灭性的,但在那一刻,他不再是任人宰割的沉默骡子。他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哪怕只是一声嘶哑的低吼。
他抬起头,望向特区被污染得看不到星星的夜空。钢铁森林依旧冰冷,流水线的轰鸣似乎永不停歇。但今夜,在这片冰冷的钢铁丛林里,一头沉默的骡子,为了守护另一片飘零的叶子,第一次亮出了它伤痕累累的蹄铁,发出了属于它自己的、不屈的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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