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骏闻言,不禁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随后长叹一声。此时郭荣召见,定非寻常琐事情所能及也!
然而,杨骏的话语不过是唇间一抹轻风,随即他便步履匆匆地朝门外那辆静候的马车行去。未几,他的视线便捕捉到了在郭荣府邸前静静伫立的王朴。他连忙加快脚步,上前招呼道:“王书记,让您久等了!”
王朴微微颔首,神色沉稳,随即引领着杨骏步入府内。两人边走边谈,王朴低声道:“归德节度使兼侍中常思今日入京,特意选在夜晚时分来访王爷府邸。待会儿,你随机应变即可。”
“王书记,你这可是说笑了,若不是从你嘴里出来,我都不知道常思这人,你让我待会如何随机应变?”
王朴看了杨骏一眼浅笑道:“放心吧,就算说错话了也没关系的!”
郭荣府邸的夜晚,较之普通的官宦宅邸,更添了几分深沉的宁静。高高的廊檐下,灯笼悬挂得遥不可及,洒下的光线柔和而幽远,将两旁景致的轮廓轻轻勾勒,影子在地上缓缓铺展,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卷。
王朴轻步前行,引领着杨骏穿过那片点缀着苍松翠竹的天井,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香气。石板小径被夜露悄然润湿,每一步踏上去,都仿佛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这份静谧之中,只余下两人稳健而轻盈的步伐,在这幽静的夜里回响。
“常思有恩于陛下。郭威年幼时,曾衣食于常思家,甚至称呼常思为长辈!”王朴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
“归德军镇着宋州,扼着汴水咽喉,他这时候来,怕是为魏博的事——如今王峻殁于商州,各节度使怕是都以王殷马首是瞻了!”
杨骏心头微凛。藩镇之间从来消息灵通,在王峻的事情上,王殷的举动在朝廷看来是“归顺”,在其他节度使眼里,或许就是“示好朝廷”的信号,难免让人生出揣测。如今归德节度使兼侍中常思入京,估计正是为了此事!
正厅的门虚掩着,里面传出郭荣温和的笑声,混着另一个略带沙哑的嗓音,想来便是常思。王朴刚要推门,被杨骏轻轻按住——他听见常思正在说:“晋王殿下,不是老臣多心,王殷那老东西朝三暮四,你可得小心他,据我所知,魏博军春种之后,可又扩军不少啊!”
郭荣的声音依旧平稳,语气中瞧不出丝毫的变化:“常侍中过虑了。魏博军招募兵甲,是为防北汉和契丹的。上个月杨骏从魏博回来,就带了王节帅的信笔书写交于陛下,陛下已然应允了。”
杨骏与王朴对视一眼,推门而入。正厅里燃着银骨炭,暖意融融。常思坐在客座,一身紫袍,已然过了花甲之年的他满头银发,见了杨骏,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随即起身拱手:“这位便是杨大人?久仰大名。”
“常侍中客气。”杨骏躬身回礼,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玉带——普通节度使可没有这般品相的腰带,可见郭威对这位旧部的恩宠。
郭荣抬手示意他们落座,对常思笑道:“常侍中刚说魏博的甲胄,正好让杨骏给你说说。他在魏博待了月余,比驿报上写的详细。”
杨骏捧着茶盏,指尖感受着温热的瓷壁,缓缓道:“常侍中有所不知,魏博军的甲胄,去年添的都是轻甲。王节帅说,北境多山地,重甲施展不开,轻甲更利奔袭。”
常思的手指在茶盏沿上摩挲着,忽然笑了:“杨大人年纪轻轻,倒是比老臣看得通透。只是老臣忧心的是,可别朝廷下这么大的功夫,最后调转枪头了……”
杨骏缓缓搁下茶盏,指尖不经意间在尚留余温的瓷壁上轻轻一叩,随即抬眼,眸光清澈而深邃:“常侍中所虑,确是情理之中。然而,陛下既已委以王殷节帅重任,镇守魏博之地,此乃‘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之明断。否则,日后朝纲之下,诸臣之心何以安定?你觉得呢?”
常思轻轻勾起嘴角,漾开一抹浅笑,随后悠然拍了两下手,赞道:“杨大人之名,果然名不虚传,今日这番言论,即便是如我这般年岁之人,也不由得心生惜才之意啊!”
郭荣闻言,亦是嘴角微扬,笑声爽朗:“哈哈,常侍中太过奖了。谁人不知你麾下群英荟萃,人才辈出。这杨骏若真投了你的门下,只怕是也得从端茶递水做起咯!”
常思被逗得朗声大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朵花,他指着杨骏对郭荣道:“殿下这话说的,老臣可不敢当。杨大人是能在魏博军帐里讲《三国》的人物,我那归德军的帐下,怕是容不下这等能文能武的俊才。”
正当此刻,王朴亲执酒壶,细心地为在座的每一位斟满杯中佳酿,动作温文尔雅。常思目睹此景,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话锋自然而然地一转,轻声道:“晋王殿下,此番造访,实则心怀一事相求,只是不知此言一出,是否唐突了殿下的雅兴?”
郭荣的视线轻轻掠过杨骏与王朴,手中那本已蓄势待举的酒盏,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