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西洋铅锡——」
「不可!」朱厚照猛地起身,神锐铳模型在案上剧烈晃动,「铅锡虽贱,却能铸铳。去年漠南虏铳,十之八九用我大明废铜!若再资以铅锡,无异于借刀杀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放缓语气,「西洋器物,可取其钟表、眼镜等无用之物,至于五金矿产,一概禁运。佛郎机子母铳桦木枪托可借鉴,但其铅锡炮管不足为虑。」
李东阳若有所思:「陛下是担心技术外流?」
「不仅如此。」朱厚照摸出袖中《全球通史》——书页边角焦黑,「佛郎机人在南洋铸炮,所用「铁芯铜体」之法,与我朝神锐铳有七分相似。若放任铅锡出口,不出十年,南洋诸国皆能铸铳,大明火器优势将荡然无存。双层复合锻打之法已在山西试造。」
朝会在暮色中结束。朱厚照步出奉天殿时,北风卷着细雪扑来。他望着午门方向新立的「工器坊」牌坊,想起昨夜豹房密谈时王巧儿说的话:「匠人要的不是朱砂批红,是锤砧下的精铜。」如今精铜已有,如何让这精铜化为支撑大厦的梁柱,才是真正的难题。
「陛下,」杨廷和追上几步,在风雪中压低声音,「今日朝会,许大人所言虽偏执,却道出士大夫心声。匠人终究是匠人,若欲长久推行工器改革,还需在礼法框架内——」
「朕明白。」朱厚照打断他,望着阶下雪中的灯笼,忽然轻笑,「不过杨阁老可知,太学算学科最近在传什么?」他凑近,「学生们说,算盘能定弹道,亦能定《四书》句读。若有一日,《论语》注疏里都掺了算学,你说这礼法,是崩还是不崩?」
杨廷和愕然抬头,却只见皇帝袍角上的「凤锚共生纹」在风雪中翻飞,宛如一只振翅欲飞的巨兽。他忽然想起去年在翰林院看到的《工器汇典》初稿,扉页「天工开物」四字下,赫然用算珠链摆着「士工一体」的图案——那不是匠人对皇权的回应,而是对整个士大夫集团的无声挑战。
雪越下越大,奉天殿檐角的铜铃忽然齐鸣,声如锻铁,惊起檐下寒鸦。杨廷和望着皇帝远去的背影,忽然意识到,这场以「复古」为名的改革,早已不是简单的技术革新,而是一场重塑文明基因的宏大实验。而他,作为这场实验的主要参与者,早已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