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县,守土官之基。
若灾民变暴民,知县必有守土之责。
守土,岂能没有钱粮。
逻辑上,定远县是没有错的,其所作所为完全合乎朝廷利益。
因为,城池才是大清统治的根基。
乡野闹的再凶,只要城池不失,最多算是盗贼横生,于地方官不过担一个“缉盗无方”的责任,轻则降级,重则罢官。
要不了命的。
但要是丢了城池,任你地方官理由再如何多,再如何辩解,过往政绩又如何个好法,都是杀头的罪。
两权相害取其轻。
弃乡野,保城池!
不得不说,这定远县做事是迂腐教条,张嘴圣贤闭嘴经典,看着十足书呆子,然而其对责任划分却十分清楚,所作所为不过是在坚守“底线”。
这个“底线”却彻底激怒了赵安,当场怒斥道:“混账东西!尔可知保城乃守土之末节,安民才是守土之首责!没了百姓,要你这只知求苍天的知县有何用!”
未想这定远县闻听此言,竟反驳道:“大人说下官乞求上苍降雨救民错了,岂不是说皇上也错了吗!”
嗯?
赵安愣住,这他娘的跟老太爷有什么关系。
结果人定远县直指老太爷登基以来便多次筑高台着白袍净身向上苍求雨,并多次颁诏要地方官员向他学习,将灾祸归于自身德行不足,自惭同时要多向苍天请罪,如此苍天才会体恤百姓不易。
所以,人定远县就是响应老太爷号召,将老太爷视为榜样,事事听老太爷的话,事事学老太爷的样。
如此忠心臣子,有什么错?
你赵安若否定定远县求神问雨的先进事迹,是不是同样也在质疑老太爷的英明?
一个知县说拿就拿了,老太爷你能拿得动?
搞的赵安不禁狐疑眼前这看着跟个书呆子似的县令是在扮猪吃老虎,还是故意在装疯卖傻。
不管是哪个,根本就是在脱罪,目的就是洗脱自己的无能。
洗脱自己无力救灾、任由灾民自生自灭的事实。
这种官员必须拿下。
大灾之时,赵安不信定远县没问题。
忽的看向人群中一赈灾营工作人员,冷冷道:“先前你说卖四名女子得银八两,孝敬县尊五两,自留三两,可是事实?”
“啊?”
那工作人员被藩台大人给点了名,躲无可躲,只得上前硬着头皮承认确是如此。
赵安点了点头:“本官问你,这赈灾营自开办到现在,尔等共给知县多少银子。”
“回大人话,”
那工作人员吞吞吐吐半天,还是架不住赵安官威压力,说前后营里共给县令交了三千多两。
换言之,这赈灾营前后卖了不止两千人。
定远县意识到什么,忙道:“大人若以此弹劾下官,下官无话可说,也愿受朝廷处分回乡耕读为生,但下官以为叫人买走实是这些灾民女子孩童唯一生路,若不被买走,多半不过刀下肉而矣,因而下官虽知此事有悖人伦,然也是无奈之举.”
赵安摆手示意这县令不必多言,只问道:“本官问你,这营中给你的三千多两银子可是事实?”
定远县似早有准备,当下坦言道:“下官确是收了三千多两银子,但这些银子下官分文未动,皆在库房保管,大人若不信召户房主事一问便知。”
“定远县户房安在!”
赵安立即问询定远县户房,结果还真是如此,那三千多两与上面拨的救灾款是一同入库保管的,没有一锭银子入县令私人腰包。
百里云龙等人私下也在问询几个定远县衙工作人员,得到的结果是陈知县不仅清廉如水,且还有道德洁癖。
县里士绅富户主动要求捐粮赈济灾民,陈县令却坚持“不染分毫”原则,禁止富户捐粮。其不肯开仓放粮除了擅动官仓有麻烦外,也是因为担心账目不清会有损自己清官名声。
总的来说,这个定远县是个思想极其顽固僵化的一个人,但真不是贪官,某些方面做的比赵安这个豆腐青天还要极端。
比如将衙门后院开辟成小菜园,自种自收。
想要以贪赃为名拿下这定远县,还真是没处着手。
因为赵安虽是安徽二号人物,但主管的是民政与财政,不具备直接处决知县一级官员的权力,真要这么做是犯大禁的。
藩台对地方官的直接惩罚措施要么是延迟发放俸禄、扣减办公经费,要么就是在年终考评给予当事人劣评,使其无法升迁。
除此之外只有上书弹劾,由朝廷决夺。
但这个弹劾须巡抚署名方能生效,换言之,赵安现在能做的就是停发定远县的工资,将其考绩直接定为下等,但却不能马上将其官帽摘下,更休说将这无为透顶的知县就地法办了。
再看这定远县的架势,估计也是想一走了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