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头发现桥洞里住了个神仙时,正蹲在渡厄桥的石栏上啃凉馒头。
那神仙蜷缩在桥洞最深处,白衫沾着草屑,发髻松松垮垮,露出的手腕细得像根竹枝。他不像庙里供的那些金身菩萨,倒像个刚被赶出家的书生——若不是那双眼睛。
老张头活了六十年,没见过那样的眼睛。不是亮,是清,像山涧里能看见石头的水,望过来时,连他嘴里的霉味都好像淡了些。
\"要吃吗?\"老张头把剩下的半个馒头递过去。
神仙愣了愣,伸手接了。指尖碰在一起,凉得像冰块。
\"你是...?\"老张头挠挠头,\"拍戏的?\"
神仙咬了口馒头,慢慢嚼着:\"吾乃云华,自天界来。\"
老张头笑了。这年头骗子都不编点新鲜的,还天界。他摆摆手:\"得,不管你从哪儿来,这桥洞归我管。想在这儿住,得守规矩。\"
云华眨眨眼:\"什么规矩?\"
\"第一,别挡着我捡瓶子。\"老张头指了指桥洞角落堆着的废塑料瓶,\"第二,晚上别吵,我睡眠浅。\"
云华点头:\"可。\"
往后几天,云华真就待在桥洞里。他不说话,也不出去,就坐在那里看河水。老张头捡瓶子回来,总会分他半个馒头,有时是个冷包子。云华每次都接过去,安安静静地吃。
这天暴雨,河水涨得厉害。老张头缩在桥洞最里面,听着外面哗啦啦的水声,忽然听见云华轻轻\"咦\"了一声。
他探出头,看见云华站在桥边,望着河中央。浑浊的浪涛里,有个小孩的书包浮浮沉沉。
\"有人掉下去了!\"老张头惊叫。
云华没动。他望着河水,眉头微蹙,指尖在空中虚虚划了个圈。
怪事发生了。狂乱的水流忽然分出一条窄窄的水道,那书包顺着水道漂到岸边,稳稳地停在石阶上。紧接着,两个浑身湿透的大人冲过来,抱起书包哭出声——是刚才在河边嬉闹的一对父母,孩子差点被冲走。
老张头张大了嘴,回头看云华。他还是那副淡然的样子,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你...\"老张头嗓子发紧,\"你真是神仙?\"
云华转过头,雨丝沾在他睫毛上:\"天界偶感人间有厄,遣吾来渡。\"
\"渡厄...\"老张头喃喃道,\"这桥就叫渡厄桥。\"
云华笑了笑,那笑容像雨停时露出的第一缕光:\"原来如此。\"
从那天起,老张头对云华恭敬了些。他不再分冷馒头,每天早上特意绕远路,买两个热乎的肉包。云华也开始跟着他捡瓶子,指尖一碰,瘪掉的塑料瓶就自己鼓起来,码得整整齐齐。
\"你这本事,干嘛不去赚大钱?\"老张头不解。
\"吾之职,非为金银。\"云华望着远处炊烟,\"是为渡厄。\"
可人间的厄,哪是几个法术能渡完的。
有天晚上,桥洞外来了对吵架的小夫妻。女的哭,男的吼,说生意赔了,日子过不下去了。云华坐在阴影里,忽然开口:\"往东去三里,有棵老槐树,树下埋着东西。\"
小夫妻愣住,半信半疑地走了。第二天,他们提着水果点心来谢云华,说树下真有个陶罐,里面是老太太早年藏的钱,够他们还账了。
老张头看着云华,发现他的脸色好像白了点。
又过了些日子,拆迁队来了。推土机轰隆隆开到桥边,说这渡厄桥是危桥,要拆。住桥洞的老张头,还有附近几个靠桥讨生活的摊贩,都急得团团转。
云华站在桥顶,张开双臂。那天刮着大风,可推土机怎么也开不过桥洞前的那块空地,像被无形的墙挡住了。拆迁队的人骂骂咧咧,说邪门,最后只好暂时作罢。
但云华回到桥洞时,咳出了一口血,染红了白衫。
\"你怎么了?\"老张头慌了。
云华摇摇头,笑得有些虚弱:\"天界有规,不可过度干预人间事。每用一次力,吾之仙元便损一分。\"
老张头沉默了。他看着云华苍白的脸,忽然明白,神仙下凡,哪是什么美事,分明是来受罚的。
\"要不...你回去吧?\"老张头低声说,\"这儿的厄,我们自己渡。\"
云华望着河水,河面上漂着片落叶,起起伏伏,最终还是靠了岸。
\"渡厄,亦是渡己。\"他轻声说,\"天界千年,不及人间一日。\"
那天晚上,云华没再待在桥洞。老张头第二天醒来,只看见石台上放着个小小的玉瓶,里面盛着清澈的水。他想起云华说过,这水能治百病。
后来,渡厄桥还是拆了。但在原来的地方,修了座新桥,还建了个小公园。老张头用云华留下的玉瓶水,治好了多年的腿疾,他不再捡瓶子,在公园门口摆了个修鞋摊。
有人问他,桥拆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