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跪了多久?\"澹台凝霜半倚着太湖石,看莺歌鬓发散乱,额角还沾着草屑。
\"回娘娘,六个时辰了。\"莺歌声音发颤,膝盖早已没了知觉。
\"本宫听大内总管说你会弹琵琶?\"澹台凝霜示意侍女取来琵琶,檀木琴身还带着她的体温,\"弹一曲。栀意,赏她喝点绿豆汤。\"
莺歌指尖抚过冰凉的琴弦,忽然红了眼眶:\"谢皇后娘娘!\"随着玉拨轻挑,《凤囚凰》的曲调缓缓流淌,在满园蝉鸣中,竟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凄婉。
琵琶尾音消散在蟠桃树影间,莺歌跪坐在滚烫的青石板上,指尖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颤。澹台凝霜倚着缠枝莲纹石栏,鎏金护甲轻轻叩击着汉白玉扶手,朱唇轻启:\"弹的不错。\"声线婉转如流莺,却在殿外暑气中透着几分凉意。
莺歌额头贴着地面,冷汗浸透鬓边碎发:\"皇后娘娘谬赞。\"御花园蝉鸣聒噪,却掩不住她话音里的瑟缩。
\"陛下罚你,你服不服?\"澹台凝霜垂眸望向跪着的歌姬,凤目掠过她单薄的肩头。日光穿透霞影纱衣,在她后背投下细密的金网,与青砖上的阴影交织成囚笼。
\"服!\"莺歌重重叩首,额角撞在石板上发出闷响,\"奴逾越规矩,甘愿受罚。\"
\"后宫有后宫的规矩。\"澹台凝霜转身时,裙裾扫过石桌上的冰湃酸梅汤,瓷碗轻晃溅出几滴暗红。她指尖摩挲着鬓边的珍珠步摇,声音忽而转冷,\"陛下昨夜何时才结束的朝政?\"
\"回娘娘,晚上八点。\"落霜应声上前,手中团扇轻轻为澹台凝霜驱散暑气,\"陛下批阅奏章到戌时二刻,才起驾回未央宫。\"
\"陛下忙了整日,正是心烦的时候。\"澹台凝霜踱步至莺歌身前,绣着金线鸾鸟的裙裾垂落在歌姬眼前。她弯腰时,龙涎香混着茉莉的气息扑面而来,\"你一个刚入宫的歌姬,却能探听陛下行踪,在必经之路上公然唱曲儿惊扰圣驾——这按律当斩。\"
莺歌浑身剧烈颤抖,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娘娘饶命!\"
\"陛下仁慈,才罚你跪满八个时辰。\"澹台凝霜直起腰,凤目扫过远处窥视的宫女太监,\"本宫也不多难为你。跪满时辰后回住处思过,若无诏命,不许踏出房门半步。\"她转身时,鎏金护甲划过莺歌发顶,\"记住,这未央宫里,规矩比琵琶声更重要。\"
莺歌重重叩首,额角抵着被烈日晒得发烫的青砖:\"遵旨。\"她单薄的身影蜷缩在御花园的阴影里,素色裙裾沾满尘灰,宛如被揉皱的宣纸。
澹台凝霜抬手轻拭鬓边薄汗,蝉翼纱衣早已被汗水浸透,黏在细腻的肌肤上。她望着天边翻滚的火烧云,玉指轻摇团扇:\"落霜,天太热,咱们回宫。\"金步摇随着动作轻晃,珠玉相撞发出细碎声响,惊起栖息在海棠树上的麻雀。
\"娘娘可要先回殿中歇息?\"落霜撑开茜色遮阳伞,伞面上绣着的并蒂莲在风中舒展。
澹台凝霜摇摇头,望着远处巍峨的紫宸殿,眸中闪过一丝关切:\"去给陛下送些绿豆汤。\"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翡翠香囊,\"政务繁忙,别熬坏了身子。\"
\"喏。\"落霜福了福身,转身吩咐小宫女去御膳房准备。澹台凝霜立在长廊下,看宫人们匆匆而过,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蝉鸣。晚风拂过,带着些许凉意,却吹不散她眉间的牵挂。
鎏金兽首铜香炉中,龙涎香正腾起袅袅青烟,将御书房内堆积如山的奏章笼上一层朦胧薄纱。夏栀栩守在朱漆雕花门外,听见廊下环佩叮咚,见落霜提着描金食盒款步而来,忙上前拦住:“落霜姑姑这是?”
“娘娘惦记着天热。”落霜抬手擦了擦鬓角的薄汗,食盒上覆着的素色锦帕还沾着些许水汽,“特意让奴给陛下送碗冰镇绿豆汤。”蝉鸣声中,她腕间的银镯轻轻相碰,惊起阶下几缕暑气。
“辛苦落霜姑姑。”夏栀栩恭敬行礼,指尖在雕花木门上轻叩三下:“陛下,落霜姑姑到。”
“传。”低沉的嗓音穿透厚重的门板,带着批阅奏章的疲惫。
落霜轻推木门,檀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案前的萧夙朝正低头批改奏折,玄色龙袍袖口绣着的金线蟒纹随着动作若隐若现。她将食盒里的青瓷碗放在案角,屈膝跪地:“请陛下安。皇后娘娘惦记着天热,特让奴婢送碗绿豆汤来。”碗中浮着的薄荷叶青翠欲滴,几粒枸杞在冰水里沉沉浮浮。
萧夙朝搁下狼毫,指尖还沾着朱砂红。他抬眸望向青瓷碗,喉结微动:“皇后用绿豆汤了吗?歌姬处理的合朕心意。”案头烛火轻摇,在他冷峻的面容上投下细碎阴影。
“皇后娘娘刚回未央宫。”落霜垂眸答道,眼角余光瞥见案头未写完的奏章,墨迹未干,“娘娘方才去御花园转了转,见那歌姬跪着可怜,便让她弹了曲琵琶。”蝉鸣声透过雕花窗棂渗进来,与案头沙漏的簌簌声交织成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