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铁乌金,金刚石锋,比一般剑重许多,但已不是方才刀形时拿不动的样子。
剑身漆黑泛着猩红,只轻轻扬剑,便有破空嗡鸣之声,震感从手中直传入心口,惊得她几乎握不住。
如老者所说,剑有剑魂。
云琛觉得这剑很像一位深沉、诡秘又高深莫测的威严长者,仅仅是立在那里,就有种令她想跪拜俯首的压迫感。
老者拍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励,“这刀名为‘承郢’,触碰机关可化作‘剑’。确实太煞了些,你用起来吃力,但总好过没有兵器。”(郢,同影)
云琛点点头,心里生出一定要好好用剑,好好习武,万不可辜负这剑的念头,但转而又将剑放回石台,羞赧地对老者道:
“前辈,谢谢您的好意,但......算了吧,我不能要这剑。”
老者眼中闪过一些惊讶,颇有兴趣地看着云琛。
见她眼睛仿佛胶一般粘在宝剑上,却非说自己不要,他觉得有点意思,示意云琛继续为他梳发。
头发越梳越顺,越来越服帖。云琛将老者所有头发收敛好,四处找不到簪子,便用半截筷子代替,束成一个整齐的老髻模样。
老者的面容终于清晰地显露出来,依稀能看出年轻时俊逸不羁的非凡容貌。
云琛再次淘洗毛巾,想为老者刮胡子,却发现老者的下巴光溜溜,连一点胡茬都没有。
老者笑得和善又带点狡猾,“说来听听,为什么又不要剑了。”
云琛低头想了想,而后单膝下跪,一双眼睛坦荡澄澈地望着老者,道:
“前辈恕罪,我耍了小聪明,欺骗了您。那石碑上的答案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是师父告诉我的。”
老者挑挑又白又长的眉毛,叫云琛继续说。
云琛深吸一口气,打开那有些不忍触碰的过往。
“我是在香消崖跟师父学的武,这些年在外闯荡,我已知道,香消崖葬的神仙就是皇后娘娘,闺名‘阿沐’。”
最后两个字显然出乎老者的意料,更三十年没有听到过。
这令他先是震住,而后眼眶瞬间湿润,接着不受控制地流下眼泪。
他有点慌乱地去擦,一边流泪,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瞧瞧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哭呢。”
云琛心疼得不行,她见过东炎皇帝的跪地痛哭,见过楠国皇帝临死前的呐喊愧悔,更亲眼见证了江鸣以生命为代价的一生厮守。
从踏进这座灯庙开始,她便刻意回避关于老者的身份往事。
因为直觉告诉她,眼前这老者,其哀恸之心,只怕要比前人更甚。
那是不敢轻易打开的尘封往事,只轻轻一碰,便叫人痛不欲生。
哭了好一阵,老者颤抖着手擦去眼泪。方才还像个智慧、淡定又带点顽皮的老学究,这会已全是辛酸老态。
他哽咽感叹:“小妮子莫怪,我太久没有听到那个名字了。”
云琛不忍蹙眉,她重新跪下道:
“我虽不知几十年前的事,但师父对我说过,在楠国突发一场大地崩前,有一条枯河贯穿南北,南起苍海香消崖,北至白头山,名为‘幽冥道’。
传说,幽冥道是人间通往地府的路。人死即入幽冥道。从香消崖到白头山,灵魂走完这路,也就真的走完了一生。
师父说,皇后娘娘怕黑,临终前最怕的就是去地府的路又长又黑。因此,娘娘的……挚爱,便对娘娘许诺,告诉她‘别怕,我会一直为你掌着灯,让光照着你走’。”
话音落下,老者已泣不成声。
霍乾念不知何时已醒过来,正红着眼睛,出神地望着云琛。
叶峮、不言、霍阾玉,也全都醒了过来,静静坐在草榻上,含泪听着这个凄婉断肠的爱情故事。
云琛朝老者叩首,抬起头时也已泪落两行。
她惭愧地对老者道:
“我开始并未想起这些,可刚才拿剑时,我在石台角落瞧见‘幽冥’二字,这才想起师父曾说过,‘幽冥道啊幽冥道,若由月主天地,她走的就不该是幽冥道,而是令这世界辉煌变色的成仙大道。’
我大约能懂一些皇后娘娘当年女扮男装做太子的艰难,男为日,女为月,我深刻地记得这话。前辈,石碑上的问题不是我自己答出来的,晚辈受剑有愧。”
老者无法回应云琛的话,他用满是老茧和皱纹的双手捂着脸,像个孩子似的失声痛哭。
时间带走青春,岁月将一头青丝染成霜白。
三十年掌灯岁月,老去的只是一具身体,心却从未改变。
那潇洒肆意的儿郎,永远困在了失去挚爱的那一天。
这副苍老的身体里,其实还是那颗年轻又炙热的心。
众人静静地听着老者悲伤的哭泣声,皆被感染得心里难受。
许久之后,待老者情绪平复,他望着云琛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