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您看,这船板用的全是岭南来的楠木,泡在水里十年都不腐!”将作监的老师傅跟在后面,脸上堆着自豪的笑,指着船舷上三寸厚的木板,“拍竿和床弩都按您的意思装好了,拍竿能抛三百斤的石弹,床弩的箭能射穿两寸厚的铁皮——就是倭人那破船,一撞就得散架!”
薛仁贵没说话,走到船尾的床弩旁,伸手扳了扳绞盘。铁制的绞盘带着齿轮转动的“咔咔”声,绷紧的弓弦像拉满的满月,箭头淬了漆,在阳光下闪着幽蓝的光。他想起三个月前刚到登州时,看到的那些朽坏战船和生锈弓箭,再看看眼前这些精良的家伙,花白的胡须微微颤了颤。
这三十艘楼船,是十万两内库银砸出来的底气。李承乾的旨意说得明白:“造最坚之船,配最利之器,练最勇之兵,护我海东万里疆。”将作监的工匠们带着图纸日夜赶工,山东的楠木、江淮的桐油、岭南的铁料,顺着运河和海路往登州聚,连船帆都用了三层麻布裱糊,涂了防潮的桐油,风一吹就能鼓得满满的。
“士兵操练得怎么样了?”薛仁贵转过身,目光扫过码头上列队的士兵。
五千名“横海营”士兵,一半是山东、江淮的渔户,一半是府兵里挑出来的精壮。渔户们水性好,摇橹掌舵是把好手;府兵们军纪严,刀枪功夫扎实。此刻他们穿着崭新的明光铠,手里握着横刀或长矛,站姿笔挺,脸上的晒痕还没褪,眼神却透着股被打磨过的锐利。
“回将军,”副将赵虎上前一步,抱拳回话,“队列、格斗、弓弩都练得差不多了,就是楼船协同还差点火候。昨天演练列阵,三艘船差点撞在一起。”
薛仁贵“嗯”了一声,大步走下船,直奔演武场。场边的木桩上,还插着几支床弩射出的箭,箭头深深扎进硬木里,只露出半截箭杆。几个渔户出身的士兵正在比试潜水,一个猛子扎进旁边的海湾,半盏茶的功夫才冒头,手里还攥着只活蹦乱跳的海蟹,引得周围一阵哄笑。
“都给我严肃点!”薛仁贵一声厉喝,演武场瞬间安静下来,连海浪拍岸的声音都清晰了几分。他走到队列前,目光像刀子似的扫过每个人的脸,“你们是大唐的水师,不是海边撒网的渔户!练潜水是为了能在船沉时逃生,不是让你们摸鱼!练格斗是为了登上倭船斩将夺旗,不是让你们耍花架子!”
士兵们把头埋得更低了。赵虎在一旁悄悄扯了扯嘴角——老将军这脾气,发起火来比海上的风暴还吓人,可没人不服他。上个月有个府兵嫌渔户出身的同袍“没规矩”,两人打了一架,薛仁贵各打五十大板,撂下话:“在横海营,只有大唐兵,没有渔户和府兵的区别!能打胜仗的,就是好兵!”
“传令下去,”薛仁贵的声音放缓了些,“下午卯时,全体登船,演练‘雁形阵’迎敌!让老渔民把《海东水路图》带上,指认暗礁和洋流——别到时候仗还没打,先撞在礁石上!”
《海东水路图》是王二郎带着探海队画的。他们驾着小渔船,把登州到琉球、琉球到倭国的海路摸了个遍,哪里有暗礁,哪里有洋流,哪里是避风的海湾,都标得清清楚楚。图上还用红笔圈出了几处倭人常出没的航线,旁边注着“此处水流急,易设伏”。王二郎说:“将军放心,这图比俺家的渔网还细,保准错不了!”
下午的演练,薛仁贵亲自坐镇旗舰“镇海号”。三十艘楼船按“雁形阵”排开,船头朝东,像展开翅膀的大雁。他站在了望塔上,手里拿着望远镜,看着赵虎在指挥船上挥舞令旗,船帆升升降降,船阵随着令旗变换,渐渐从“雁形”变成“楔形”,又从“楔形”变成“环形”,虽然还有些磕绊,却比昨天顺畅多了。
“放箭!”随着薛仁贵一声令下,床弩和弓箭同时发射。
密集的箭雨带着破空的“嗖嗖”声,越过海面射向远处的靶船——那是几艘缴获的倭人快船,被当作模拟目标。床弩的箭像黑色的闪电,直接把船板射穿了个窟窿;普通弓箭密密麻麻钉在船帆上,转眼就把白帆射成了筛子。
“放拍竿!”
“哐当——”三十艘船的拍竿同时落下,石弹带着风声砸在靶船周围,激起的浪花有丈高。一艘靶船被石弹直接砸中船尾,瞬间倾斜着往下沉,木屑和稻草做的“假人”漂了一海。
“好!”码头上围观的百姓爆发出喝彩声,连一直紧绷着脸的薛仁贵,嘴角也微微扬了扬。
演练持续到黄昏。当最后一艘楼船归位时,夕阳把海面染成了金红色,三十艘楼船并排泊在港内,帆影倒映在水里,像一幅流动的画。士兵们站在甲板上,汗水浸透了铠甲,却没人叫苦,脸上都带着股打了胜仗似的兴奋。
薛仁贵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