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寒风凛冽,陆大勇、廉习武和廉学文三人立于垛口。
几里外的范家大宅的点点火光已隐约可见。
廉学文一把拽住兄长廉习武的臂甲:"哥!你昨晚说的可是真的?"
他手指发颤,"通狄,杀首恶便罢,何至灭门?"
陆大勇转身盯着廉习武的眼神像在看个战场上的逃兵。
廉习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就是...昨夜吃酒时多说了两句......"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被寒风吹散。
陆大勇一挥手,亲兵们立即退到二十步开外。
他扯开胸甲,从内衬掏出一叠桑皮纸当票拍在箭垛上,纸张在风中哗啦作响。
"举人老爷,"
他声音压得极低,"你当老帅书房里那些当票是收着玩的?"
手指戳着当票上的朱印,"光抚恤金就欠着七十三万两,新兵安家费三十二万两——这还没算老兵们的开拔银呢!"
远处范家大院的火光映在他铁甲上,像泼了层血。
廉学文突然想起半月前回家,确实看见管家抱着祖传的紫檀匣子往当铺方向去。
"朝廷倒是拨了十八万两,"陆大勇突然冷笑,
"从户部到兵部,经过六道手,这点银子到我们手里连买过冬的粮草都不够?"
他继续道:"眼下雁门关下的七万大军,全靠老帅的威望和廉家多年的积蓄死撑着。
要是再发不出军饷和伤亡抚恤,军队断了粮草,等不到明年开春,军队自己就散了。
到时候东狄人长驱直入,晋州就是第二个燕州。"
"你以为,"陆大勇的声音像淬了冰,"靠圣贤书上的'忠义'二字,就能守住晋州?"
廉学文攥紧手中的《论语》,指节泛白:"我们可以上奏朝廷,以通敌罪抄没..."
"等朝廷批文下来?"陆大勇冷笑一声,手指重重敲在城墙垛口的青砖上,"东狄人在太原的庆功宴都摆完了。"
他扭头啐了口唾沫,"三大家在朝中有人,花点银子就能找替死鬼顶罪。"
廉学文嘴唇颤抖:"圣贤...圣贤之道不该如此..."
廉习武叹了口气,揽过弟弟的肩膀:"读书人讲道理,当兵的要活命要吃粮。"
他摘下自己的暖帽扣在弟弟头上,"回去吧,你明年春闱要紧。这儿的事...交给哥哥和你姑父处置。"
城下突然传来战马的嘶鸣声,一队骑兵举着火把疾驰而过,火光在廉学文苍白的脸上跳动。
廉习武踩着积雪走回城楼,"姑父,我知错了。"
他低头抱拳,呼出的白气在须眉上结霜。
“我们现在出发吗?”
"急什么?"
陆大勇眯眼望向范家方向,"等等他们放了大火烧起来再说。"
陆大勇的亲兵押来之前战斗中俘虏的十几个东狄人,麻绳深深勒进冻得发紫的皮肉。
廉习武突然想起祖父书房里那副"一将功成"的残联,当年只觉得字丑,如今才尝出墨迹里的血腥味。
"一会儿出去把这些畜生拴在马后头。"
陆大勇把手里的火把插回垛口,"记住,要让他们活着游街——死得太痛快,百姓不解恨。"
廉习武沉默点头。他忽然明白祖父为何非要他来干这"脏活"——怕脏手的人,不配掌兵。
一将功成万骨枯,但若心慈手软,枯的就是自己人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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