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岸,曾经壁垒森严、旌旗如林的曹营水寨,此刻已彻底化作一片无边无际的火海炼狱。
烈焰贪婪地舔舐着夜空,将翻滚的浓烟染成可怖的暗红色,
无数断裂的船体残骸在火光中扭曲、沉没,间或爆发出沉闷的巨响,
那是船舱内储存的粮草或军械被引燃、炸裂的声音。
然而,与前线那毁天灭地的狂暴景象和震耳欲聋的喧嚣相比,
我们所在的这艘旗舰指挥层,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近乎凝固的“冷静”。
周瑜依旧站在那最高处,如同磐石般岿然不动。
东南风鼓荡着他的战袍,猎猎作响,却丝毫无法撼动他挺拔的身姿。
他手中那柄象征着无上指挥权的宝剑已经归鞘,取而代之的是不断挥动的手臂和简洁有力的口令。
一面面不同颜色的令旗在他身前旗官的手中迅速挥舞、变换,
将他的指令化作无声的语言,精准地传递给江面上每一个正在奋勇搏杀的作战单元。
不时有浑身湿透、脸上带着硝烟和血迹的传令兵,从小型快船上攀爬上来,
气喘吁吁地奔到他面前,单膝跪地,飞快地禀报着前方的最新战况。
“报都督!韩将军已率部突破曹军第二道防线,正向中军核心突进!”
“报都督!程将军遭遇敌军顽强抵抗,请求两翼支援!”
“报都督!发现大量曹军落水士兵试图向北岸泅渡,我军已分派走舸拦截!”
周瑜只是微微颔首,或简单地吐出一两个字:
“准。”
“令凌操侧翼接应。”
“加派一队,务必截断。”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穿透力,每一个指令都清晰、果断,直指战局的关键节点。
他的目光始终锐利如鹰隼,不断扫视着整个战场,
大脑显然在以惊人的速度处理着涌入的庞杂信息,并迅速做出最优判断。
鲁肃站在稍低一些的位置,神情紧张而专注。
他不像周瑜那样直接发号施令,但显然也在密切关注着战局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他紧锁的眉头和微微颤抖的胡须,暴露了他内心的激动与担忧。
每当听到己方取得进展的战报,他会下意识地握紧拳头,低呼一声“好”;
而当听到遭遇顽抗或出现伤亡的消息时,他的脸色又会瞬间变得凝重。
而我,陆昭,则以“江东参军”这个新获得的身份,
站在一个既能清晰观察到周瑜指挥全局,又能最大限度纵览整个江面战场的绝佳位置。
我手中紧握着那只特制的望筒,不断调整着焦距,将目力所及的范围放大、延伸。
我的任务,并非直接参与指挥,而是作为周瑜身边的“眼睛”和“耳朵”
——至少,在明面上是如此。
我需要利用一切手段,为他提供尽可能全面、精准的战场信息,辅助他做出判断。
当然,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那些通过“非正常”渠道获取的关键情报。
就在旗舰甲板一个相对不引人注意的角落,
一名看似负责警戒的普通亲卫,在不经意间调整了一下腰间佩刀的角度。
这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却是我们事先约定的、玄镜台有紧急情报传入的信号。
我的心跳微微加速,但表面上依旧维持着凝神观察战场的姿态。
我缓缓移动脚步,看似是为了更好地观察西北方向的火势,实则不着痕迹地靠近了那名亲卫几步。
趁着周瑜正专注于听取一名传令兵汇报的间隙,
那名亲卫低着头,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经过特殊训练的低沉语调,飞快地吐出几个简短的词语:
“乌林西侧,人马集结,似欲突围。”
“曹操中军,旗帜仍在,向北移动。”
“蔡瑁、张允部,混乱溃散,失去控制。”
字字千钧!
这些信息,远比前线传令兵零散的战报要精准、要宏观,也更加致命!
它们来自于那些早已渗透到对岸、甚至可能就混杂在曹军溃兵之中的玄镜台探子,
冒着生命危险传回来的第一手情报。
我的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机器,瞬间将这些信息与我通过望筒观察到的景象、以及刚刚听到的战报进行交叉比对、分析验证。
乌林方向集结,意味着曹操主力尚有建制,
并且找到了一个可能的突破口,那里或许是东吴包围圈相对薄弱的环节。
曹操本人旗帜仍在移动,说明他尚未放弃指挥,也并未完全陷入绝望,这股残存的核心力量,依然是巨大的威胁。
而蔡瑁、张允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