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那夜的沙盘推演和水战之议,虽然令周瑜对我刮目相看,甚至可能产生了一丝惊疑,但这绝不意味着他已完全信任我,更不代表他会轻易将我这个“外人”纳入他的核心圈层。
江东大都督的城府与警惕,远非表面那般温文尔雅。
他需要时间去消化、去验证,甚至去试探。
果然,在第四日的清晨,鲁肃便亲自来到了驿馆。
“子明先生,昨日公瑾差人传话,言及先生对水战颇有见地,非纸上谈兵之辈。”
鲁肃依旧是那副温和诚恳的模样,但眼神中却多了几分探寻的意味,
“今日恰逢水军进行日常操练,公瑾特意嘱咐肃,若先生有暇,不妨同往江畔一观,也好让先生对我江东水师的实力,有个更直观的了解。”
“都督相邀?”我故作讶异地挑了挑眉,心中却是一片了然。
这名为“邀请观摩”,实为“实地考较”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周瑜是想看看,我这个能提出些新奇水战思路的人,是否真的具备观察和理解一支庞大水军实际运作的能力,抑或是仅仅懂得些奇技淫巧的空谈之辈。
这正合我意。
与其在驿馆中枯坐,依靠玄镜台那些虽精准却终究隔了一层的文字情报来推断,不如亲身去那水军大营走一遭,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用自己的头脑去分析。
江东水军,这支即将在赤壁战场上扮演决定性角色的力量,它的真实面貌、训练水平、装备优劣、士气高低,乃至中下层军官的素质,都是我迫切需要掌握的关键信息。
“公瑾都督盛情,昭岂敢辞?”我微笑着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有劳子敬先生引路了。”
鲁肃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似乎对我的爽快颇为满意。
他侧身让开通路,做了个“请”的手势:“先生这边请,车马已备好。”
驿馆外,两辆朴素却坚固的马车早已等候。
我与鲁肃同乘一车,车轮缓缓启动,朝着柴桑城外的江畔水军大营驶去。
车厢内,气氛略显沉静。鲁肃并非多言之人,而我此刻的心思,也早已飞向了那即将映入眼帘的江东水师。
为了打破沉默,也为了进一步获取信息,我主动开口问道:
“子敬先生,昭初来江东,对贵军水师虽有所耳闻,却终究了解不深。不知可否请先生略作介绍?”
鲁肃沉吟片刻,似乎在斟酌言辞,既要满足我的好奇心,又不能泄露核心机密。
他缓缓说道:“子明先生客气了。我江东立足,全赖长江天险与这支水师。
自先主(孙策)奠基,至如今主公(孙权)励精图治,水师规模日渐壮大,战船种类亦不断改进。
主力战船有艨艟、斗舰,亦有走舸、赤马等轻便快船,以适应江上不同作战需求。”
“艨艟、斗舰……”我低声重复着,脑海中浮现出相关的知识。
艨艟体型狭长,外覆生牛皮以防火攻,主要用于冲击敌阵;
斗舰体型高大,设有楼橹、战格,如同水上堡垒,便于士兵居高临下射击和接舷作战。
这些都是这个时代水战的主力舰种。
“想必贵军在船只建造与运用上,定有独到之处。”
鲁肃微微颔首:
“公瑾治军极严,于战船保养、士卒训练,皆有严苛规章。
尤其注重各船之间的协同配合,以及对江流水文的熟悉运用。
所谓‘习流知水’,乃我江东水师将士的基本功课。”
“协同配合,习流知水……”我默默记下这几个关键词。
协同配合意味着良好的指挥体系和训练水平,而熟悉水文则是在长江这种复杂水域作战的关键优势。
看来周瑜确实是个内行,抓住了水军建设的核心。
“听闻公瑾都督麾下,有一支精锐,号称‘锦帆卫’,不知……”
我话未说完,便适时打住,露出一副好奇又不敢深问的表情。
鲁肃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又恢复了温和:
“呵呵,子明先生消息灵通。
‘锦帆卫’确是我军精锐中的精锐,乃都督亲手调教,多由擅长水性、武艺高强的勇士组成,装备精良,行动迅捷,常担负突袭、侦察、护卫等特殊任务。
不过,其具体编制与行动,乃军中机密,肃亦不甚了了。”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既承认了锦帆卫的存在和重要性,又巧妙地回避了核心信息。
我微笑着点头:“原来如此,是昭冒昧了。”
心中却暗忖:锦帆卫,听起来像是后世的特种部队或海军陆战队雏形。
这支力量,在即将到来的大战中,很可能会扮演奇兵的角色。玄镜台需要重点关注。
马车渐渐驶离了柴桑城的繁华区域,周遭的景象也随之变得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