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市集的喧嚣,而是片熟悉的竹林——那是长安青龙寺的后院,他年轻时曾在那里抄过三年经。
镜中的自己还是沙弥模样,正跟着弘景法师拓印《礼记》,墨汁滴在宣纸上,晕开的“和”字竟透出金芒。
“智海,”弘景法师的声音从镜中传来,惊得他指尖一颤,“光纹本无国界,就像这墨汁,落在扶桑纸是黑色,落在长安纸也是黑色。”
镜面突然泛起涟漪,竹林褪去,露出应天府的码头。
朱五六正倚着船舷吹笛,笛音化作的“商”字光纹顺着海面蔓延,与大阪港的“渔”字光纹缠成螺旋。有个扶桑小童踩着木屐跑过,光脚踢起的水珠里,竟裹着半片蜀锦纹样——正是阿雪想织进屏风的“日月同辉”。
“和尚,您的茶凉了。”
大周商人的声音将他拽回现实。
茶盏里的热气凝成细雾,在桌面晕出“水”字光纹,与远处海面的光纹遥相呼应。
智海抬头,看见阿雪背着新织的锦缎走过,缎面上的“日月”纹样正发出柔光,那些金线竟是用大阪港的沙金与长安的赤金熔合纺成的。
修战船的工坊里,阿雪正指挥着织工们拆旧帆。
那些印着“征”字的帆布被浸在海水里,暗红的光纹渐渐褪去,露出底下被覆盖的“风”字浅痕。
有个老织工突然惊呼——那是三十年前他随遣唐使学的织法,本以为早就失传了。
“用这个。”
阿雪铺开新的经纬线,其中有蜀锦的熟丝,也有扶桑的木棉。
她将两种丝线并在一起,指尖的“织”字光纹突然分作两股,一股缠着熟丝化作流云,一股绕着木棉变成浪涛。
织梭穿过时,两种光纹竟在布面上凝成“同舟”二字。
监工的武士起初想阻拦,却被帆面上跃动的光纹烫了手。
他低头看自己的甲胄,“拓”字暗红早已褪成浅灰,反而映出阿雪织的浪涛——那浪涛里,分明有他幼年时在海边捡贝壳的影子。
三日后,改作商船的“拓海号”升起新帆。
当“同舟”二字光纹迎着海风舒展时,港口的“水”“风”“商”等光纹突然齐齐亮起,像无数只手托着船身,将其轻轻推向海面。
智海站在码头,看见帆影掠过“同量”碑,碑上的刻字突然渗出金光,与帆上的纹样连成一片。
京都的算学馆里,国王正对着《九章算术》皱眉。
板垣侍立一旁,手里的算盘噼啪作响——那是用紫檀木新做的,算珠一半嵌着长安的玉石,一半镶着扶桑的螺钿。
“去年的茶税若按新法计算,”板垣的指尖悬在算珠上,“其实能减三成。”
他突然停住,算珠的光纹正与窗外农田的“丰”字光纹共振。
远处田埂上,几个农户正用借来的唐尺量稻穗,尺上的“度”字光纹与稻穗的光纹交织,量出的尺寸竟比往年多出一截。
国王放下书卷,看见案上的唐镜又变了景象。
应天府的市集里,扶桑商人正用大周的秤称药材,秤杆上的“衡”字光纹与药箱上的“医”字光纹相融,秤砣竟是用奈良寺的铜铃熔铸的。
“派人去把‘拓海司’的令牌改了,”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释然,“刻上‘通’字。”
板垣抬头时,发现国王袖口的“皇”字光纹正变得柔和,边缘甚至生出几缕“农”字的绿意。
那是早年国王微服私访时,帮农户插秧沾染上的,一直被“皇”字的金光压着。
……
奈良寺的藏经阁里,智海正将唐经搬到新做的书架上。
那些曾被敕使视为“异质”的光纹,此刻正与扶桑的《万叶集》光纹缠绕。
“和为贵”的金芒里掺着“樱花”的粉光,“礼”字的轮廓边镶着“月”字的银辉。
有个小沙弥捧着抄本跑来,纸页上的“友”字光纹突然飞起来,扑向窗外。
那里,几个扶桑孩童正跟着大周商人学写汉字,笔尖的墨点落在纸上,竟化作小小的光纹蝴蝶。
智海翻开《礼记》,发现夹在其中的唐镜碎片又多了几片。
他将碎片拼起,镜面里不再是单一的场景:左边是长安的书院,学子们正用扶桑的宣纸抄经;右边是大阪的工坊,织工们将《诗经》的句子织进锦缎。
中间是釜山港的码头,两国的工匠正合力铸造新的“同量”碑,碑石上既刻着汉文的“公平”,也刻着假名的“共生”。
“师父,”小沙弥指着经卷的夹缝,那里有几缕新的光纹正在生长,“这些光是从哪里来的?”
智海望向窗外,市集上空的光纹正越聚越密,像一条七彩的河。
他想起弘景法师的话,轻声道:“是从人心底来的。”
半年后,阿雪的“日月同辉”屏风终于织成。
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