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孽哟。”她轻声叹,指尖刚要碰,那蜘蛛突然抽搐了一下,黑亮的背甲上竟泛出点诡异的金斑。阿绣猛地缩回手,后颈的汗毛“唰”地竖了起来——这模样,像极了三天前隔壁张屠户家小儿子临死前,从喉咙里咳出来的那只。
张屠户家的小子才七岁,前儿个还在巷口追着黄狗跑,昨儿一早就发起高烧,说胡话时总喊“痒”,抓得脖子上全是血痕。请来的郎中正要施针,那孩子突然直挺挺坐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喉头“嗬嗬”响着,一口黑血喷在床板上,里头就裹着这么只带金斑的黑蜘蛛,脚还在动。
当时阿绣也挤在看热闹的人堆里,吓得手里的绣花绷子都掉了。张屠户挥着杀猪刀要劈那蜘蛛,却被路过的陈老道拦住。老道捻着山羊胡,盯着蜘蛛看了半晌,嘴唇嗫嚅着“蜘蛛蛊”三个字,声音小得像蚊子哼,转身就往城西破庙跑,像是见了鬼。
“阿绣!发什么呆?王大户要的并蒂莲帕子绣好了没?”娘在屋里喊,嗓门被潮湿的空气泡得发闷。
阿绣应着“就来”,却没动。她再看那蛛网,蜘蛛已经没了踪影,只有几缕断丝黏在竹片上,黏糊糊的,像极了张小子咳出来的血沫子。
绣坊里弥漫着丝线和浆糊的味道。阿绣坐在窗前的老梨木桌前,手里捏着银针,视线却落在窗棂上。那里不知何时结了张新网,比寻常蛛网密得多,丝线泛着幽幽的蓝,网眼规整得像用尺子量过。一只拳头大的灰蜘蛛正趴在中央,八只眼睛在阴雨天里亮得吓人。
“这网结得怪。”娘端着一碗艾草水进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眉头皱成个疙瘩,“前儿个李家嫂子来说,她家姑娘绣嫁妆时,窗台上也爬过这么只灰蜘蛛,没过两天就说心口疼,如今还躺着呢。”
阿绣的手一抖,银针戳在指腹上,冒出个血珠。血珠滴在湖蓝色的绸缎上,晕开一小朵暗紫的花,像极了张小子咳出的血。
“娘,这蜘蛛……”
“别瞎想!”娘打断她,把艾草水往她面前推了推,“喝了去去晦气。这世道,怪事多着呢,少打听。”
娘的声音发紧,阿绣却瞧见她转身时,袖口沾着些黄黑色的粉末,像是从什么药草上蹭下来的。
入夜,阿绣被一阵细微的“沙沙”声弄醒。月光从窗纸破洞钻进来,在地上投出个歪歪扭扭的影子——是只蜘蛛,比傍晚见的那只大些,背上的金斑像撒了把碎金,正顺着床脚往上爬。
她屏住呼吸,摸到枕边的剪刀。那蜘蛛爬到离她脸还有半尺远的地方,突然停住,一对前足轻轻颤动,像是在打量她。阿绣头皮发麻,猛地扬起剪刀,却只剪断了一缕蛛丝。蜘蛛“噌”地窜到梁上,不见了。
第二天一早,阿绣揣着攒下的月钱,往城西破庙跑。陈老道缩在供桌底下打盹,满脸褶子堆得像块干树皮。“老道,张屠户家的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阿绣把铜钱往他面前一放,叮当响。
老道睁开眼,瞥了眼铜钱,又看了看她,突然扯住她的手腕,指甲掐得她生疼。“你被盯上了。”他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那蜘蛛蛊,认人。”
“蜘蛛蛊?”阿绣心沉了半截,“那是什么?”
“南疆来的邪术。”老道往门外看了看,压低声音,“养蛊人把母蜘蛛埋在坟里,喂以尸油,待它孵出小蛛,再用活人血养着。下蛊时,只消让小蛛沾着对方的气息,它就会钻进那人皮肉里,啃噬五脏六腑。中蛊的人,先是发痒,再是发烧,最后像被什么东西从里头啃空了,七窍流血而死——就像张屠户家的小子那样。”
阿绣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的血都凉了。“那……那为什么是我?我没得罪过谁啊。”
“谁知道呢。”老道松开手,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塞给她,“这里头是雄黄和艾草灰,撒在门窗缝里,能挡一时。但这蛊认主,只要养蛊人不罢手,它总会找到你。”
阿绣攥着布包往回走,腿像灌了铅。路过巷口的杂货铺,老板娘王二婶叫住她:“阿绣,瞧你脸色差的,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对了,前儿个见你娘去了趟南货行,买了些稀奇的香料,说是要给你绣的帕子增香呢。”
南货行?阿绣脚步一顿。那家铺子在城东南角,专卖些从岭南、云南来的稀罕物,寻常人家谁会去那里买香料?
回到绣坊,娘正在灶台前忙活,背对着她,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阿绣放轻脚步走过去,看见灶台上摆着个黑陶小碗,碗里盛着些暗红色的液体,腥气扑鼻——像是血。而娘的手背上,赫然有个细小的伤口,还在渗血。
“娘!”阿绣失声喊道。
娘猛地回头,脸上泪痕未干,看见她手里的布包,脸“唰”地白了。“阿绣,你听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