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船渐渐靠近,鲁肃亲自扶着舷梯,望向关羽的眼神里有几分复杂。“云长别来无恙?”他抬手作揖,袖口滑落,露出腕间一道疤痕——那是当年在长坂坡,为救一个幼童被乱兵划伤的。关羽目光顿了顿,还礼道:“子敬风采依旧,只是这江风,比往年冷了些。”
两人相视而笑,却都带着几分牵强。鲁肃引着关羽走上楼船,路过船舱时,关羽忽然停步:“舱中可是藏着管弦?某虽粗人,却也爱听《广陵散》。”鲁肃脸色微变,回头吩咐:“打开舱门,让关将军听听真正的江声。”舱门吱呀推开,只见里面空空如也,唯有几尾金鳞鲤鱼在木盆里泼剌作响。
宴席设在船头。两张矮几,四碟时鲜,中间的青铜酒樽里浮着几片橙皮。关羽扫过席上众人,见吕蒙抱臂坐在左侧,目光如刀;右侧的甘宁把玩着一枚酒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忽然仰头大笑,声如洪钟,震得酒樽里的橙皮都晃了几晃:“子敬这宴席,可比当年鸿门宴气派多了。”
鲁肃示意仆从斟酒,酒液在爵中晃出细碎的光:“云长说笑了。某设此宴,只为与老友叙旧。”他抬手举杯,“先饮此杯,祝两家盟好如初。”关羽盯着他的眼睛,忽然伸手按住酒樽:“且慢。某闻江东有‘单刀会’之说,今日某只带一口刀、一个人,子敬可敢与某一样?”
帐中气氛骤然凝固。吕蒙的手按上了腰间剑柄,甘宁的酒盏“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鲁肃却微微一笑,解下腰间玉珏放在案上:“云长既已轻装赴会,某安敢失礼?”他转头看向众将,“今日只论风月,不论兵戈。谁若坏了规矩——”他指尖敲了敲酒樽,“便罚他饮尽这江心之水。”
关羽哈哈大笑,松开按在酒樽上的手。周仓立刻上前,为自家主公斟酒。酒液入喉的瞬间,关羽忽然想起建安五年的土山——那时他被困三日,曹操遣张辽来劝降,也是这般温着酒,说“玄德不知存亡,翼德不知生死”。他低头看着爵中晃动的倒影,自己的脸被酒光揉碎,像极了那年在许都,曹操指着青梅说“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时,他握在袖中的那把断剑。
“云长可知,如今西川的栈道,比荆州的山路难走十倍?”鲁肃忽然开口,指尖摩挲着酒樽边缘,“某近日读《史记》,见蔺相如持璧睨柱,秦王竟不敢动。今日云长单刀至此,可是将某比作秦王?”
关羽抬眼,见鲁肃眼中似有波涛翻涌。他忽然伸手按住周仓的肩膀,示意其退下,而后缓缓道:“子敬可知,某昨夜梦到了公瑾?”鲁肃握酒樽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发白,“他站在赤壁的火海里,笑问我‘云长何时还我荆州’。”
江风忽然转急,将鲁肃的纶巾吹得飘起。他望着关羽鬓角的白发,想起初见时那员虎将跨赤兔马而来,面如重枣,目若朗星,恍如昨日。“公瑾若在,必不会让你我走到这一步。”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云长啊,当年破曹之后,你在华容道放丞相一条生路,某虽不齿曹操为人,却敬你重义。如今...为何不能念及孙刘联盟之情?”
关羽的手指重重叩在几上,酒樽里的酒溅出几滴,在案上洇成暗红的痕:“子敬岂知我心?当年借荆州,是因我家主公尚无立锥之地;如今益州已得,却非说还就还。若易地而处,江东若占了我荆州要地,子敬可肯轻让?”他忽然站起身,腰间长刀随着动作发出轻响,“且不说那长沙、桂阳本是我军血战所得,单说这江防——”他指向远处的烽火台,“若荆州尽归江东,我大哥的蜀军出川,岂不是要时时防着背后冷箭?”
鲁肃也站起身,锦袍拂过案上酒碟,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云长只道江东贪心,可曾想过我主困守江东,北有曹操虎视,西有刘璋暗弱,若不得荆州,何以图天下?当年公瑾定下二分天下之计,如今...如今却要我等与你家共享这乱世?”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手背上青筋暴起,“某已病入膏肓,不求青史留名,只望在闭眼之前,能为江东谋得这咽喉要地。”
关羽的眼神忽然软下来。他见过太多生死,却独见不得老友衰颓。鲁肃额间已沁出汗珠,往日英挺的鼻梁竟显得有些突兀,像是江边被风蚀的礁石。他想起建安五年,自己被困曹营时,鲁肃曾冒雨送来粮草;想起赤壁之战前夜,两人在江边看流星划过,鲁肃说“愿天下早定,百姓安康”时眼里的光。
“子敬,”他的声音放柔,伸手按住鲁肃的肩膀,“某非不通情理之人。这样吧,湘水为界,东属吴,西属蜀,如何?”鲁肃抬头,目光灼灼:“当真?”关羽点头,从袖中摸出一卷地图,“某已让关平画好了界址。只是——”他指尖敲了敲地图上的公安城,“此城乃屯粮要地,还望江东容我等暂驻。”
吕蒙忽然拍案而起:“关云长,你欺我江东无人吗!”他腰间佩剑已出鞘三寸,寒光映得他面色铁青,“湘水以东本就是我主之地,何须你施舍?”甘宁也跟着起身,袖中短刀滑入掌心,“今日若不答应归还三郡,休想踏出这楼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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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仓猛地抽出腰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