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羊赶紧抱住老娘往后退,却见魂灵哭着哭着,身体开始变得稀薄,像被风吹散的晨雾。老娘突然想起什么,颤巍巍地解开自己的蓝布衫,把衣服往魂灵身上披:“别怕,咱给你穿衣裳。”布衫穿过魂灵的身体,却让她渐渐安定下来,哭声变成抽抽搭搭的哽咽,低头望着自己腰间的木槿花围裙:“这是我娘给我绣的……她还在等我回家……”
从那以后,魂灵就住在王羊家。老娘给她取名“木槿”,因为围裙上的花。木槿白天躲在陶罐里,晚上就坐在灶台上,看老娘编筐,帮王羊补渔网。她不能碰水,所以王羊每天去河边挑水时,她就蹲在井台边,盯着水面发呆,直到王羊用草绳遮住水桶,她才慌忙转头。
半个月后的一个深夜,王羊正在劈柴,听见老娘在屋里轻声说话:“木槿啊,你爹娘是做什么的?”他停下斧头,透过窗户纸看见,老娘正把自己的棉袜套在木槿脚上——虽然袜子直接穿过魂灵的身体,但老娘固执地认为这样能让她暖和些。
木槿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我爹是染坊的师傅,我帮着洗布料。上个月初二,东家说我偷了靛青,把我推进井里……”她突然哽咽,手腕上的井绳勒痕变得鲜红,“我没偷……真的没偷……”
王羊手中的斧头“当啷”落地。城西李记染坊,正是老汉说的那家。他想起去年冬天,染坊的伙计来村里收羊毛,说东家李员外最是心善,逢年过节还给穷人家送布头。原来都是假话。
老娘轻轻拍着木槿的肩膀,虽然碰不到,但动作温柔:“木槿啊,咱不难过,等天亮了,让王羊去染坊问问,说不定能还你清白。”魂灵摇摇头,身体又开始变透明:“没用的,东家买通了里正,说我是自己失足……”她突然看向王羊,眼里闪过一丝光亮,“不过……井里还有我的绣花鞋,鞋里缝着我娘给的平安符,要是能找到……”
话没说完,窗外突然传来梆子声,戌时三刻,巡夜的更夫来了。木槿慌忙钻进陶罐,纱面上的雾气轻轻颤动,像人在发抖。王羊捡起斧头,发现手心里全是汗,斧头把上印着深深的指痕。
第二天晌午,王羊揣着木槿的绣花鞋样,摸进城西染坊。染坊后院的井台边堆着几个靛青桶,井水泛着幽蓝,漂着几片枯黄的梧桐叶。他蹲下身,假装系鞋带,余光看见井壁上长着青苔,在水面下隐约能看见半截绳头——和木槿手腕上的勒痕一模一样。
“你是哪来的?”突然有人从背后喝问,王羊抬头,见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腰间别着染布的木杵,正是那日卖羊毛时见过的染坊账房。他慌忙站起来,把鞋样塞进怀里:“大爷,我来问问要不要羊毛,家里养了十几只羊……”
汉子上下打量他,目光落在他磨破的袖口上:“李员外不收生羊毛,去前街找当铺吧。”说完转身要走,王羊突然看见他裤脚沾着片靛青,正是木槿围裙上那种暗蓝色。他心下一紧,想起木槿说她死时穿着新做的青布衫,被靛青染得发蓝。
当晚回家,王羊把鞋样拿给木槿看。魂灵盯着纸样上的并蒂莲花纹,突然哭出声:“就是这双!我娘说,等我及笄就给我做双绣并蒂莲的鞋,说能招来好姻缘……”她的手指抚过纸样,井绳勒痕又开始渗血,“可我还没及笄……还没穿上……”
老娘抹着泪,把纸样贴在陶罐上:“木槿啊,咱明天就去捞鞋,捞上来给你缝双新的。”王羊却摇头,染坊的井太深,且不说白天有人看守,就算夜里去,井下的水鬼(民间传说中溺死者会化为水鬼,寻找替身)也难缠。但看着木槿越来越淡的身形,他想起老汉说的“血气养魂”,最近他指尖的血滴进陶罐时,木槿的轮廓明显清晰了些,可若再找不到绣花鞋,怕是撑不了多久。
三天后的深夜,月黑风高。王羊背着麻绳和竹筐,悄悄摸到染坊后院。井台边的靛青桶散发着刺鼻气味,他解开麻绳,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慌忙躲进柴垛。借着月光,他看见染坊账房抱着个油纸包,鬼鬼祟祟地走向井台,往井里扔了块东西——借着月光,王羊看清是只绣花鞋,鞋面上的并蒂莲花纹还带着血渍。
“小蹄子,就算你变成鬼,老子也让你永世不得超生!”账房低声咒骂,“偷了我的银簪还敢喊冤,真当李员外会为你个贱丫头得罪我?”他转身时,腰间的银簪晃了晃,正是木槿说过的,她死前看见账房从她闺房出来,簪子上挂着她的头发。
王羊攥紧麻绳,指甲掐进掌心。原来不是李员外,是账房监守自盗,还栽赃给木槿。他等账房走远,悄悄来到井边,把竹筐系在绳上放下。井水冰凉刺骨,竹筐触底时,他听见井底传来细碎的碰撞声,像是有许多骨头在动——民间传说,井底若有冤魂,往往聚着许多白骨,都是被水鬼拉下去的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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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水面传来“哗啦”一声,竹筐里多了双绣花鞋,鞋面上的并蒂莲已经褪色,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