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欢帖睦尔抬头,目光穿过雕花窗棂,望向寺外青石板路。这条路通往漓江码头,常有商船往来。三年前他被叔父元文宗流放到此,说是\"静养\",实则与软禁无异。他记得初到静江时,江水清澈见底,鱼群在水草间游弋,可如今,他连寺门都不能踏出半步。
\"长老,\"他忽然开口,\"您说我父皇真是被叔父害死的吗?\"
秋江长老的佛珠骤然停住。这个问题他已回避了三年,此刻却从少年口中问出,带着破茧而出的锋利。他低头看着妥欢帖睦尔,只见少年眉眼间已有成年男子的棱角,却仍带着未褪尽的稚气。
\"阿弥陀佛,\"长老合十,\"皇家事,贫僧不敢妄言。\"
妥欢帖睦尔冷笑一声,将毛笔掷在案上。墨汁溅在《孝经》的\"事亲者,居上不骄\"几个字上,像是滴下的血。他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母亲迈来迪在金山脚下的毡帐里咽下最后一口气,临终前将他的手按在胸口:\"记住,你是明宗的儿子。\"
窗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寺门被猛地推开。妥欢帖睦尔霍然站起,看见几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闯了进来。为首的千户甩袖跪倒:\"殿下,大都急诏,请您即刻启程。\"
至顺四年六月初八,上都开平府的大安阁内,十六岁的妥欢帖睦尔身着衮冕,跪在元文宗皇后卜答失里面前。龙涎香在鎏金香炉中袅袅升腾,熏得他有些头晕。
\"皇上遗诏,立明宗之子为帝。\"卜答失里的声音如同冰雪融化的溪水,\"你可愿遵先帝遗命?\"
妥欢帖睦尔抬起头,看见这位婶母端坐在龙椅上,头戴罟罟冠,珠串垂落,遮住了她的神情。他想起三年前被流放到高丽大青岛时,正是她下的懿旨。此刻她却以\"先帝遗命\"为名,迎他回京继位,这其中的权谋滋味,比静江府的苦丁茶还要苦涩。
\"侄儿谨遵婶母教诲。\"他叩首,额头贴在冰凉的金砖上。
当晚,妥欢帖睦尔宿在大安阁偏殿。三更时分,窗外传来细微的声响。他翻身而起,看见一个黑影从窗棂跃入。未及呼喊,黑影已捂住他的口鼻,将他按在床柱上。
\"太子爷,\"黑影压低声音,\"燕铁木儿大人请您去偏殿一叙。\"
妥欢帖睦尔认出这是燕铁木儿的贴身侍卫。权臣燕铁木儿在两都之战中立下赫赫战功,此刻权倾朝野。他深吸一口气,任由侍卫蒙住双眼,领他走出偏殿。
偏殿里烛火摇曳,燕铁木儿正坐在太师椅上,手中转着翡翠扳指。他身材魁梧,满脸虬髯,腰间玉带嵌着九颗东珠,在烛光下灼灼生辉。
\"殿下,\"他开口,声音如洪钟,\"您可知当今朝中局势?\"
妥欢帖睦尔沉默不语,手指攥紧了衣袖里的短刀。这把刀是秋江长老临别时塞给他的,说是\"防身之用\"。
\"伯颜那老匹夫把持朝政,\"燕铁木儿突然站起,踢翻了脚边的青铜酒爵,\"老臣愿助殿下夺回大权!\"
妥欢帖睦尔瞳孔骤缩。燕铁木儿与伯颜同为权臣,此刻却互相倾轧,这潭水比静江府的漓江还要深不可测。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要活下去,就要学会在狼群中跳舞。\"
\"一切仰仗燕太师。\"他屈膝行礼,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
至正元年,大都城的积雪尚未消融,二十一岁的元顺帝颁布了第一道诏书:恢复科举取士。
乾元殿里,伯颜跪在丹墀下,花白的胡须在寒风中颤抖:\"陛下,蒙古人靠弓马得天下,科举乃汉人之术,不可...\"
\"够了!\"元顺帝猛地拍案,案上的《资治通鉴》滑落,\"朕意已决,退朝!\"
他拂袖离去,听见身后伯颜的叹息。这三年来,他表面上对伯颜言听计从,暗中却与脱脱往来。脱脱是伯颜的侄子,却深通汉学,常入宫与他谈论治国之道。
\"陛下,\"脱脱在御花园的太湖石后拦住他,\"伯颜近日与西域商人往来频繁,恐有不轨。\"
元顺帝望着池中破冰而出的锦鲤,忽然笑了:\"爱卿可知,这鱼为何能在冰下存活?\"
脱脱一怔:\"因冰层下尚有活水。\"
\"不错,\"元顺帝转身,眼神如寒潭,\"伯颜以为朕是池中鱼,却不知朕早已凿开冰层。\"
三天后,伯颜在狩猎途中被毒箭射中,暴毙于柳林行宫。元顺帝站在承天门上,看着伯颜的尸体被装入棺椁,忽然想起八年前被毒死的父皇。那时他九岁,在高丽大青岛的木屋中,透过木板缝隙看见锦衣卫将父亲的尸体拖走。
\"陛下,\"脱脱递来热酒,\"伯颜已除,该推行新政了。\"
元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