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魁当时并不能预测这一结果,他只是有个模模糊糊的感觉,钱掌柜让自己大老远跑到枣庄,越过鲁南军区插手游击队的作战动员定有深意。
事实上这恰恰是钱掌柜超前谋划的一步妙棋,8月15日中午,各地的收音机里都传来一阵要死不活的声音,日本天皇裕仁有气无力地念着稿子,宣布接受波茨坦公告,实行无条件投降。
对于困守城市据点的日本兵来说,这通广播就好像天塌了一样可怕,有人面东跪坐哭泣,有人准备顽抗到底,还有一些部队仓皇逃离。
驻守在临沂城内的日军就属于后者,他们迅速向津浦路南段和徐州撤退,其中去枣庄一带乘坐火车离开是很重要的撤退手段。铁道游击队的行动正好堵住了这批鬼子的退路。
刘子魁赶往临沂的路上就遇到了一队日军,他先看到刺刀上挑着的膏药旗,随后才看见十几辆卡车浩浩荡荡地驶来,所有赶路的民众都提前躲开了,他也跟着猫到路边草丛里观望,当时还庆幸这伙装备精良的日军撤出后,马绍勇他们解放临沂的难度和危险就小多了。
然而当他抵达临沂城外的围城司令部临时驻地南古庄,与很多机关后勤人员和通讯社的同志汇合,才得知城内的情况比想象的要复杂。
日军前脚撤走,王洪九的部队就被留守的伪临沂第八保安大队迎进城了,另外还有伪费县保安大队的一众人马,加起来足有四五千人。
城内的地下党同志送出来的情报显示,现在王洪九的部队正向周边老百姓征粮,强拆城内民宅加固防御工事,还打开日本人留下的军械库,拿出里面最精良的武器组织了一支千余人的敢死队,叫嚣着只要共军敢攻城,就是有死无生有来无回的下场。
他们有嚣张的底气,因为临沂城墙高15米,厚达12米,用三合土夯实后外面再垒砌条石和大青砖。当初日军依靠飞机大炮打了48天才占领这里,后来又加修了明碉暗堡,形成了覆盖周边的三层火力网,再加上一条灌满水的护城河,打造成了固若金汤的城防体系。
城外的解放军仓促集结过来,一没重火力武器二没攻城经验,不付出巨大的代价休想拿下此城。
如何攻城和减少伤亡是部队指挥官考虑的问题,对于刘子魁他们这些住在大通铺上的笔杆子们来说,当务之急是率先发起宣传攻势,鼓舞士气和瓦解守军斗志。
在这间石头垒砌的低矮宅院里,大家席地而坐,以矮凳、炕席为桌,相互借着纸笔各自忙碌,有的绞尽脑汁想动员口号,有的在写新闻报道,还有的奉命撰写勒令日伪军投降的最后通牒。
刘子魁是自己跑来前线的,没有具体任务,可大家都看过他写的文章和办的报纸,佩服他的业务水平,每当灵感枯竭、写作卡壳时都主动找他请教,以至于他身边总是围着几个人,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
现在他被人问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城里的伪军说他们已经向国民党苏鲁战区挺进第十纵队投降了,现在受国民政府的保护,不可能再向八路军投降,这如何解?”
迎着同志们饱含期待的目光,刘子魁有了一瞬间的恍惚,感觉时空重叠了。
五年前,他从泰安完成解救老周叔的任务返回白彦镇,在镇公署的偏房里再见王茂生,见到的也是这般场景,只不过镇公署变成了这石头宅院,王茂生变成了自己。
那年参与三打白彦的经历一股脑地浮现出来,尤其是魏俊杰细数汉奸地主罪状的文章,更是给了他极大启发:“王洪九算什么国民党正规军?他横行乡里滥杀无辜,早就被定性为非法武装了,咱们收集王洪九杀害百姓和抗日干部的罪状,写一篇讨贼檄文出来,敦促城内的伪军出城投降!”
他是被王洪九抓捕扣押过的,还曾当面跟对方讨要被抢走的报纸,这一说起王洪九的罪状便打开了话匣子,从最初关押扣留通讯员、侦查员说起,到杀害觉醒老兵和纵兵劫掠百姓的罪行,最后提到日军历次大扫荡时王洪九都会配合行动蚕食根据地,以及八路军剿灭刘黑七时的种种掣肘行为。
说到激动处,他干脆脱掉上衣露出身上的枪伤:“这就是王洪九手下的特务干的,他抓捕诱降了一批党员,害死了我们不少领导干部,还曾经派人渗透到根据地内部,企图破坏我们的印钞厂。你们说,这样消极抗日、积极反共、破坏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土匪军队,是不是该打?”
周围的同志听他讲述了这么多事情,一下子点燃了愤怒情绪,他们马上回到各自的位置上铺开纸笔,以各种角度展开对王洪九的口诛笔伐和对城内伪军的劝降。
但接下来他们马上又面临一个难题,现在城门已经关了,这些宣传单页、讨贼檄文就算写出来,如何能送进城区,让城内的伪军和老百姓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