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尚书苑明远,买官卖官,不学无术,对律法条文一无所知,搞钱的手段却是层出不穷。
听闻,近日有一西南小官调入刑部,名为越涧,才学卓越,对律法条文倒背如流,曾多次为苑明远在殿前问答中解围,已被苑明远引为亲信,每逢面圣,必带其同往,以备不虞。
不知怎的,“越涧”这个名字听到众人耳中,总觉得颇为熟悉,似乎……
对了,当初在西南平定平南王朱昊祖叛乱之时,似乎是有这么一号人物。
说话之间,罗敷已梳洗完毕,来到前厅。
洗漱完毕的罗敷一出现,便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倒不是她长的有多么惊艳,只是与先前满脸风尘的样子对比鲜明,更显得清丽脱俗。
所谓“清水出芙蓉”,不外如是。
罗敷被众人盯着,脸颊不免有些微微泛红,慌忙开口道:“我,我先去做饭去。”
“哎呀,聊天聊到兴头,竟把做饭耽搁了,”秦文似被提醒一般,从凳子上站起来,道:“诸位稍待片刻,我也去打打下手。”
罗敷听罢,连连拒绝道:“趁娃熟睡,我一个人忙就好,也不好总白吃你的。况且厨房狭小,我二人共处一室,总归是不好的。”
秦文单人独居惯了,竟是忘了这一节。
可罗敷孤儿寡母,无依无靠,日后又难免同处屋檐,看来日后街坊们的闲言碎语,怕是少不得了。
说罢,秦文交代几句米面的位置,便由着罗敷去厨房炊饭,而自己仍在前厅陪客。
几人继续谈论起方才的话题。
秦文在吏部任职,提起来自己的部门,更是滔滔不绝,似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倒。
吏部尚书乃高恭顺,人如其名,既恭又顺,毫无主见,而一应官员任命、选调,唯吏部侍郎严仕龙马首是瞻。
是故,整个吏部塞进一大帮拉关系、走后门的关系户,乌烟瘴气,风气极差。
而秦文既无背景,又少银钱,便只能做些文案抄录、公派外出等杂活儿累活儿,并随着不学无术的关系户的逐渐增多,他的工作量也日益繁重。
毕竟,活儿就在那里,有人少干,就有人多干;有人吊儿郎当,自然就有人累死累活。
吏部上下,没有秦文不熟悉的工作,也没有秦文做不了的事情。
他相信,就是立马给个吏部尚书给他干,他都能把工作做得井井有条。
然而这一切并未带给秦文任何晋升的机会。
若秦文做得好,则别人拿功劳;若秦文做的不好,则自己担过错。
他变得愤世嫉俗,自怨自艾。
失眠、酗酒,陷入无休止的内耗之中。
说到此处,秦文情绪激动,高喊道:“当牛做马,当牛做马,可我既不是牛,也不是马,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啊!我需要得到肯定,需要实现自身的价值,更重要的是,我需要休息。”
经历了一段时间的自我沉沦,秦文的身体一度出现严重的问题,甚至昏迷在文案之中一天一夜,竟无一人发现。
经历死里逃生,秦文也学的精明起来。
什么理想抱负,什么无私奉献,不过是顶头上司画的看的见吃不到的大饼罢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秦文的工作态度也发生的重大改变,得过且过,能浑水摸鱼,绝不崭露头角。
反正俸禄既不会多,也不会少,干脆拿多少银子,就做多少分内之事。
比如此次出行,秦文便当是公费旅游,一路上放松的很,至于任务,自然是由于战乱,难以完成。
无他,能力有限而已。
若有勇士敢于冲入战火之中采购狐裘和马奶酒,自可以派其他人来,反正他秦文做不来这种事。
如此一来,日子反倒变得舒服惬意起来,心情也一天天在变好。
世风如此。
秦文不是可以改变时世的英雄人物,亦非时世造就的英雄。
他没有足够的家庭背景,亦没有足够的家资,更无法卑躬屈膝,同流合污。
他是无数底层官员最为真实的写照。
若世风向上,他们可以在岗位上发光发热,燃烧自己的余晖,甚至凭借自己的努力,步步高升,名留青史。
若世风日下,他们仍然兢兢业业,却只能寂寂无名,或同流合污,彻底沦丧;或随波逐流,安于现状。
或是像秦文一样,幡然醒悟,专注于自身,不再苦苦追寻那些根本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不知为何,听完秦文的独白,一行人竟有些莫名的伤感。
时世如此吗?
时世应当如此吗?
“饭来了。”
一声轻唤打破了前厅中的沉默与思考。
几贴面饼,一点烹饪好的腊肠与腊肉。
简单,却也足以果腹。
罗敷胡乱吃了几口,便抱着刚刚醒转的孩子,去后堂喂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