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广二十九年,吴岩峒的父亲吴老岩,被官府征调去深山砍伐,运送皇木,不幸坠崖身亡,然而官府连一文钱的抚恤也没给。
母亲龙妹秧,不得不带着年幼的吴岩峒和妹妹,为地主家种地过活。
贤丰二年,长期的过度劳作让母亲积劳成疾,不久便撒手人寰。
妹妹被地主掳去,当成了“抵债丫鬟”,随后又被卖给过路客商,从此生死不知,音信全无。
从那以后,吴岩峒只能靠替人放牛、砍柴,或是上山打猎,下河摸鱼来维持生计。
贤丰五年,何禄和张秀眉在黔东南苗人聚集区揭竿起义,吴岩峒毅然决然地加入了起义军。
因他恨透了这个吃人的世道,且家中亲人尽死,没什么可牵挂的。
故而在战场上,他作战勇猛,悍不畏死。
待西军打下黔省时,何、张两位大帅传下话来,建议兄弟们回家与家人团聚。
毕竟黔省已经解放,西王府会给所有人分配田地,大家不用再为生存发愁。
而且族裔平等,人人平等,再没有土豪劣绅来随意欺压百姓。
但如果实在不想回家,想跟着西王府去解救天下所有受苦人,就跟着两位大帅出山。
吴岩峒心无牵挂,正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便加入了出山队伍。
于是,何、张两位大帅带着他们这群,从二十万义军中挑选出来的一万多年轻人,来到了湘省。
吴岩峒生平第一次见到那么平坦的地、那么肥沃的水土,真是令他大开眼界。
到了湘潭,队伍开始整编,张秀眉大帅还是他们的首领,不过现在要改口叫“师长”了。
部队给他们发了全新的成套衣服、鞋袜和帽子,顿顿都能让他们吃饱饭。
不仅不要他们的钱,每月还发三元钱给他们。
这对吴岩峒来说,就像做梦一样,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部队发了新枪,派来经验丰富的军官,教他们如何正规作战。
还教他们学说官话、认字,带他们看戏、上大课小课,告诉他们西军战士为何而战。
他们的班长叫杨爱西,听说小名叫杨二狗,但没人敢喊。
别看杨班长瘦瘦小小,和吴岩峒一样十八岁。
但听说作战英勇无比,前番在常沙城下与相军血战时,他就亲自打伤并俘虏了一个相军大官,立下一等功勋。
不仅受到了大王的亲自嘉奖,军衔也从普通列兵直接升为中士,来担任他们的班长。
杨班长对他们这些新兵是真的好,耐心地教他们各种技能。只是平日里不喜说笑,总是一脸严肃。很少和他们私下交流。
直到有一天,部队组织看大戏。
当放到一幕叫《秀秀》的新戏时,吴岩峒看到戏中的秀秀被地主拉去抵债的场景,不禁想起自己那生死未卜的妹妹。
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整个人涕泣如雨。在场的众多战士也感同身受,纷纷放声大哭。
这些苦难,对于当时处于最底层的苗人来说,实在是太常见了,又怎能压抑得住呢?
不料坐在他身边的杨班长,也和他一起抱头痛哭。
回到班里开交心会时,大家才知道,杨班长原来也有两个妹妹,和父母一起饿死了。
和吴岩峒一样,全家死得只剩他一人了。
经过这番交心,班里的十来个兄弟更加深刻地体会到,西军为平等而战、为天下受苦人而战的道理。
接下来的一个月,他们进行了严格的训练。
先是熟练掌握战斗队列、开枪、听号令等技能,接着练拼刺刀、练步炮协同,还要练习编制打散后,如何快速与身边的战友结阵而战。
三伏的大热天,他们天天训练,身上的皮都晒掉了几层,辛苦不言而喻。
但就像杨班长说的那样,他们就像一块铁,在火炉里淬炼,最终会变成砸毁旧次序的精钢。
如此练了两个月,他们接到命令,要随大军去攻打清妖。
他们走了五日,在醴陵县城住了一夜,第二天继续向东出发。
中午时分,他们来到一个山脚前。
山前的玉米地已被收割,山顶上能看到清妖的营寨和旗帜。
上面传下命令来,让他们就地休息,吃饭喝水。
杨班长指着前面的山,问吴岩峒:“岩峒,你们老家里的山,有这山高不?”
吴岩峒撇了撇嘴,不屑一顾。
“班长,这个要是在我们老家,就不叫山,叫小土丘。要是上面没有清妖,我一口气跑上去,都不带喘粗气的。”
杨爱西上下打量着吴岩峒,见他骨架粗大,以前身形颇瘦,但这几个月顿顿饱饭,渐渐壮实起来。
他存心逗趣:“你这是吹牛,再高的山,能有多高啊?”
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