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境,好似往昔率领孤军,在湘省腹地流动作战时一样。
那时,他既要为军队的生存殚精竭虑,又要思索如何构建平等自由的体系。
如今,西军西王府的发展再度陷入瓶颈。
最棘手的是,缺乏符合西王府要求的中基层治理人才。
前些日子,李竹青与他在船头的一番长谈,让他深切体会到曾水源和彭钰麟的忧虑,以及他们工作中的实际难题。
他们所言确是实情。
倘若西王府如华夏历史上诸多的改朝换代之举,只是换一家一姓当老大、换一批人做管理者,统治逻辑和内在结构不变,那他大可以大批任用旧有官吏。
但当下,他们要对原有体系,进行颠覆性的变革。
在华夏历史上,只有两个半朝代遇到过类似问题。一个是秦,一个是江南政府,还有半个是隋,且这三个朝代都是短命的。
毕竟,人们习以为常的东西,哪能轻易改变?
这如何不让他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若西军扩张过快,来不及自己培养人才,就只能沿用旧朝官吏。
而新政由旧官吏操作,极可能沦为恶政。
比如让旧乡绅推行西王府的田亩制度,他怎会认真执行?大概率会扭曲政策,继续享受特权。
可若不启用旧官吏,又能用谁?
新提拔人选至少要识字、能进行基本公文往来,而当下华夏文盲率超 95%,他们的选择空间,其实不多。
而且,衙门系统氛围污浊,会同化所有人,还会反淘汰那些认死理、爱较真的“刺头”官吏。
这并非一两个清官或严刑峻法能改变的。
朱洪武杀人无数、剥皮实草够狠,可不过三代,他那一套便土崩瓦解。
连他自己晚年都感叹:“朝治而暮犯,暮治而晨亦如之;尸未移而人为继踵,治愈重而犯愈多。”
在这个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的时代,底层政策执行走样,上层难以察觉。
派钦差大臣?谁能保证其一定是西王府理念的坚定支持者,且不被腐蚀、同流合污?
难道要等到底层百姓忍受不了欺压,引发群体性事件,才发现问题吗?
所以,旧朝官员不能直接任用。
自己培养人才,首先要加大基础教育投入,其次要培养专业化人才。
不能再什么人都往军校里塞,需将官吏体系、社务体系从军校中独立出来,成立单独的官吏、社员学校。
然而,这些学院的教材和教师,很难引进泰西现成的,只能自己总结经验、自行摸索。
这只是内政方面的问题,军队里同样面临军师严重不足的困境。
林凤翔的第一军、林启荣的第五军、叶芸来的第六军,都暂时没有军师。
下面的师、旅、团军师也缺员严重,大部分由同级军官兼任。
优秀战将难选,能执行西军新理念的军师,更是难寻。
所以军校里军师系的人才培养,也需加强。
萧云骧思绪如潮,当即从床上起身,点上油灯,铺上纸笔,开始许久未进行的抄书大业。
他手持鹅毛笔,蘸着墨水,在纸上写下几个大字:《社务组织精要》。
他搜刮脑中记忆,将后世马圣、教员的理念与当下社会现状融为一体。
待到写出个大概,一看怀表,已是凌晨三点。
这又让他无能抓狂起来。
为何那么多穿越者前辈,到了另一个世界,三年就能统一华夏,五年便能威震全球。
轮到自己,好不容易扩大了点控制区,却要这般小心翼翼?
第二日清晨,军营里号角声声,军队开始调动。
一队队士兵随着军官口令,整齐走出军营;驮着火炮的挽马,不停地喷着鼻息,似也感受到战斗的来临。
传令兵骑着快马,在各营地间穿梭,马蹄声嗒嗒,扬起阵阵尘土。江面上,桨声阵阵,水波荡漾,战船犁出一道道白色浪花。
李竹青来找萧云骧,见他顶着两个黑眼圈,哈欠连连,连日常的早起锻炼都做得懒洋洋的。
于是他笑道:“大王,你这是怎么了?”
萧云骧光着上身,打着哈欠,稍作活动,便开始洗脸。
还指着帐篷的小方桌:“你先看看,给提点修改意见。”
李竹青走进帐篷,看到桌上有几封信,分别是写给曾水源、彭钰麟、左靖西、容闳和徐继畲的,另有一叠草稿。
他粗略翻阅,发现里面除了系统性介绍同心社的架构、宗旨和任务外,还有对社员的基本要求,社团的建设原则和方法,包括成员发展、人才选拔、架构设置等。
在主旨不变的情况下,鼓励社团成员因地制宜、积极创新,提出社务工作的新思路、新方法,推动同心社的不断发展壮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