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声音恰在此时响起,打破了内殿短暂的寂静。
李肇循声望去。
只见小昭捧着一个热气腾腾的托盘,快步走了进来。
天枢紧随其后,步履沉稳,衣袂拂动间,带着一股微苦的冷气,宛如一柄藏锋的古剑,锋芒尽敛,却更为锐利。
“殿下。”天枢目光投向榻上的人,“药已煎好,需趁热服下。”
“舒大夫……”薛绥闻声,挣扎着想撑起身子。
天枢慢慢走到榻边,朝她微微颔首,言简意赅,“你稳住心神,莫思虑过重。”
“嗯。”薛绥朝他眨一下眼。
二人对视,没有多话,一个眼神便已传递了千言万语。
他们的眉目里,有一种旁人插不进去的亲近与熟悉,那是历经生死,可以交付后背的信赖。
李肇的手微微一紧。
他看见薛绥眼中骤然亮起的光芒,写满了对天枢的欢喜。
一股莫名且微妙的情绪,好似那浓郁苦涩的药味,弥漫在他喉间,堵着,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很是灼心……
“姑娘,药温正好。”小昭将药碗搁在榻边小几上。
天枢正要去端碗,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便先他一步,稳稳地将白玉碗接了过去。
“我来喂她……”
这个动作自然而然,让天枢微微一怔,眼中掠过一丝极快的讶异。
李肇面不改色地在榻边坐下,一手稳稳端着药碗,一手拿起小银勺,轻轻地吹了吹气,将深褐色的药汁挑出一个小小的漩涡,待热气稍散,亲口尝了尝,方才舀起一勺,送到薛绥的唇边。
“来,喝。”
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
勺子递至跟前,不容拒绝。
薛绥瞥一眼天枢,见他立在一旁面无波澜,又看看近在咫尺同样没有情绪的李肇,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有劳殿下……”
她没有力气争辩,顺从地张开嘴,让那苦得人头皮发麻的药汁,顺着喉头艰难地滑下去……
好苦!
如同吞了一团炭火,从喉咙灼烧到胃里。
一勺又一勺,李肇喂得沉默而耐心。
直到药碗见底,他才几不可闻地舒了口气,将空碗递给小昭,再取过丝帕,细细拭去她唇角沾染的药渍。
“可有不适?”他问。
薛绥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药力如同烧红的银针在经脉中流窜,带来阵阵疼痛……但奇异的是,肺腑深处的滞重感似被猛药冲开道缝隙,竟让她得了一线清明。虽仍虚弱,眼神却亮得惊人。
“还好……想来是……死不了了。”
她靠在厚软的枕上,微微喘息着,望向天枢。
“舒大夫,我娘如何?”
“死生一线。”天枢答得简洁。
李肇看着她苍白面容,眼中闪过一丝怜惜,“你放心,此事孤定彻查到底,给你和你娘一个交代。”
薛绥心头猛地一跳。
她知道,“交代”二字从李肇口中说出,绝非寻常意义上的惩戒。那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清算。
“殿下打算如何做?”她追问。
李肇并未直接回答。
他站起身,挺拔的身影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
“好生养病。孤要娶的,不是一个缠绵病榻的药罐子。”
薛绥眼皮微微一跳,尴尬地瞄向天枢。
天枢面无表情,仿若没有听见。
“……”
气氛一时凝滞。
李肇丢下这句话,不再看她,转身走向天枢,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
“有劳舒大夫照看她片刻,孤去处理些琐事,去去便回。”
天枢没有多余的话,仅微微颔首:“分内之事。殿下请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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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大殿里,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李肇冷冷地踏入殿门时,梅如晦已然等待多时。
“殿下……”
他脸色凝重,深深一揖。
“礼部尚书何大人、大理寺卿谢大人,吏部尚书袁大人,御史台王御史,还有几位宗室老臣,听闻殿下将妙真……薛六姑娘安置在东宫寝殿,直言此举有违宫规祖制,于礼不合,此刻正跪在殿外,涕泪俱下,以头抢地……请殿下……速将薛六姑娘移出东宫,平息非议……”
李肇眼皮都未抬一下,不疾不徐地拿起茶盏。
“孤在救人,没空听这些陈词滥调。”
“殿下……”梅如晦额头布满细汗,语气里全是规劝,“诸位大人所言并非全无道理!妙真师父毕竟是……出家人,更兼女子之身,眼下居于东宫,于殿下清誉有损……何况,今上龙体沉疴,殿下便将太医悉数调到东宫……难免……难免让有心人借机生事,质疑殿下不分轻重,耽于私情啊……”
他字斟句酌,难掩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