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敖说:“才女虽然没有考证得十分详细,为什么不大概说说你的想法呢?”紫衣女子说:“我一直对这本书的前后主旨仔细地研究分析,觉得颜路请求用孔子的车来做外棺,其中似乎有别的意思。要是说因为贫穷买不起外棺,自然应该请求孔子资助,为什么要指名一定要孔子卖车呢?难道他就断定孔子家里,除了车之外,就没有其他东西可以卖了吗?就好比现在的人求人资助,自然有求助的话,哪有指名要别人卖东西来资助自己的道理呢?这是世俗中平庸愚昧的人都不会说的话,更何况是圣门中的贤者呢!等到孔子回答他的话,说当年孔鲤死的时候也是有棺无椁,而自己不愿意卖掉车徒步行走来为他置办椁。要是按照上文的注解,又是卖车买椁的意思。为什么当年孔鲤死的时候,孔子一心要卖的是这辆车,如今颜回死的时候,颜路想要卖的,还是这辆车呢?况且外棺又不是稀世珍宝,就算价格昂贵,也不过是棺材价格的两倍。颜路既然能置办棺材,难道还难以置办外棺吗?而且下一章又有孔子的弟子厚葬颜回的说法,为什么不用厚葬的钱来买外棺,却一定要强行要求孔子卖车呢?这是什么意思呢?要是按照‘以为之椁’中的这个‘为’字来说,倒像是用车子的木材,要制作成外棺的意思,其中并没有买卖的意思,要是把‘为’字理解成‘买’,似乎不太合适。但当年死者一定要用大夫的车来做外棺,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我查阅了各种书籍,都没有找到说法。既然没有说法,那就是无稽之谈,只好先存疑,等待有才能的人来解答。只是这个千古疑团,不能向先生请教并立刻解开,也是一件遗憾的事情。”
多九公说:“如果不是卖车买椁,前人为什么要这样注解呢?才女发表的议论太过牵强,而且毫无考证,完全是固执地坚持片面的见解。在我看来,才女对自己那句‘无稽之谈’的评价,倒是有自知之明。至于学问,似乎还需要下功夫。日后要是能虚心用功学习,或许还能有几分进步;要是一味地坚持这种片面的观点,只怕会越来越退步,怎么能有长进呢?况且这种小聪明,也没什么值得称赞的地方,真正的学问根本不在这上面。就像那个‘敦’字,就算再多记几个读音,也不见得就能算得上是学问大家;少记几个读音,也不见得就学问不通。要是认识几个生僻字,不管肚子里有没有真才实学,就想装作高明,冒充文人,只怕我们那里的丫鬟、小厮都比你们强呢!”
大家正在谈论,忽然听到天边传来嘹亮的雁鸣声。唐敖说:“现在才刚进入初夏,鸿雁从哪里飞来的呢?由此可见,各地的时令自然有所不同。”这时,红衣女子说道:“我因为这雁鸣声,突然想起《礼记》中‘鸿雁来宾’这句话,郑康成的注解以及《吕览》《淮南》等书的注解,各有各的观点。请问先生,应该以哪种说法为准呢?”多九公听到这个问题,虽然略微知道一些,但记得不太清楚,所以不便回答。唐敖说:“我记得郑康成注解《礼记》时说,‘季秋鸿雁来宾’,意思是说鸿雁来到这里但还未离去,就好像宾客一样,所以叫做‘来宾’。而许慎注解《淮南子》时认为,先到的是主人,后到的是宾客。等到高诱注解《吕氏春秋》时,把‘鸿雁来’作为一句,‘宾爵入大水为蛤’作为另一句。大概是说仲秋飞来的是鸿雁的父母,它们的孩子羽翼还很稚嫩,无法跟随,所以在九月才飞来。这里所说的‘宾爵’,就是老雀,它们常常栖息在人们的堂屋中,就像宾客一样,所以叫做‘宾爵’。我个人认为,‘宾爵’二字虽然在《古今注》中可以连用,但按照《月令》的记载,仲秋已经有‘鸿雁来’这样的句子,如果把‘宾’字截到下一句,季秋又出现‘鸿雁来’,就未免有些重复了。如果说仲秋来的是鸿雁的父母,季秋来的是它们的子孙,又有谁能知道呢?况且《夏小正》中在‘雀入于海为蛤’这句话的前面并没有‘宾’字,从这一点更能看出高氏注解的错误。依我愚见,似乎郑康成的注解更为恰当。才女觉得怎么样呢?”两个女子一起点头说道:“先生的高见非常正确。由此可见,读书人对于学问的见解各有不同,我们怎能不佩服呢!”
多九公心里暗自思量:“这女子明明知道郑康成的注解是对的,却故意要问,就是想看看你怎么回答。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