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天,于邦城外的这片焦土训练场,彻底成了人间炼狱。
天刚蒙蒙亮,灰白色的雾气还湿漉漉地缠绕着残存的树桩,刺耳的哨子声就撕裂了清晨的宁静,像钢针扎进耳膜。
“起床!
都他娘的给老子爬出来!
三排的!
猪猡都没你们能睡!”
郑三炮的河南腔吼声如同炸雷,在泥糊的草棚子外面炸响。
他手里拎着一根不知从哪棵枯树上掰下来的、手腕粗的硬木棍子,毫不客气地“砰砰砰”砸着支撑草棚的竹竿,震得棚顶的茅草簌簌往下掉灰土。
草棚里一片兵荒马乱。
十一个新兵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着那身崭新的、此刻已经沾满泥污的灰布军装,系错扣子、穿反裤子的比比皆是。
一个瘦小的新兵刚慌慌张张地蹬上鞋,就被旁边一个动作慢半拍的同伴绊倒,两人滚作一团。
“磨蹭个球!
等着老子拿棍子请你们吃早饭?!”
郑三炮一脚踹开那破草帘子,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阴影笼罩了大半个棚子。
他手里的棍子猛地戳在那个滚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的瘦小新兵腰眼上,
“给老子爬起来!
滚出去集合!
三十息之内不到场,早饭喂狗!”
那新兵疼得“嗷”一嗓子,连滚带爬地窜了出去。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剩下的新兵,他们连滚带爬地冲出草棚,连背包都来不及整理好,跌跌撞撞地扑向训练场中央那片被踩得寸草不生的空地。
空地中央,炊事班长老周正指挥着两个伙夫兵从热气腾腾的大铁桶里往外舀稀粥。
那粥稀得能照见人影,几片发黄的菜叶在里面沉浮,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米糠和盐巴混合的味道。
老周一口浓郁的四川话,慢悠悠地吆喝着:
“排好排好!莫挤莫挤!
一人一碗,咸菜疙瘩自己拿!
吃饱了好上路…哦不,好训练!”
新兵们早已饥肠辘辘,闻到那点寡淡的米香,肚子咕咕叫得更响。
他们眼巴巴地盯着那稀粥,喉咙里直咽口水。
可还没等他们靠近粥桶——
“立——正!”
徐天亮尖利的金陵腔陡然响起,像根鞭子抽在空气里。
一排的老兵在他身后齐刷刷地站定,如同木桩。
新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口令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想挺直腰板,动作却歪歪扭扭,稀稀拉拉。
徐天亮背着手,踱着方步走到粥桶前,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新兵们渴望又紧张的脸,嘴角挂着一丝刻薄的笑意:
“想吃?行啊!”
他猛地提高了音量,
“先给老子站直喽!
脚跟并拢!
脚尖分开六十度!
抬头!挺胸!收腹!夹紧屁股!
两眼平视前方!
给老子站出个人样来!”
他走到一个微微驼背的新兵面前,手指狠狠戳在他后腰上,
“这腰是断了还是咋的?挺起来!”
又转到另一个新兵侧面,脚尖猛地踢在他微微分开的小腿肚子上,
“腿夹紧!
想当娘们儿劈叉啊?”
新兵们被戳得、踢得龇牙咧嘴,在徐天亮和老兵们刀子般的目光下,拼命地调整着姿势,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往下淌。
那点稀粥的诱惑还在,可这严苛的军姿要求,让他们的肌肉酸痛僵硬,胃里仿佛更空了。
终于,在徐天亮挑剔的目光下勉强过关,新兵们如蒙大赦,扑向粥桶。
可刚端起碗,还没送到嘴边——
“哔——!”
一声凄厉刺耳的哨响!
孙二狗叉着腰站在空地边缘,他身旁,赵大虎和赵二虎两兄弟抱着胳膊,像两尊铁塔。
孙二狗那炸雷般的东北腔轰然响起:
“喝粥?急个屁!
二排的!全体都有!
目标,西边断崖!
给老子爬个来回!
动作最慢的十个,早饭取消
!爬!”
“啥?!”
新兵们端着滚烫的粥碗,全都傻了眼。
那断崖离这里少说也有两里地,全是泥泞不堪的坡路和碎石!
“聋啦?
等着老子用八抬大轿抬你们去?!”
赵大虎吼声如雷,震得人耳膜嗡嗡响。
赵二虎更干脆,大步上前,一把夺过一个新兵手里的碗,“哗啦”一下把粥倒回桶里,动作粗暴得溅了旁边人一身。“走!”
新兵们看着被倒掉的粥,又看看凶神恶煞的东北兄弟和远处那陡峭的断崖,脸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