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干妈汪王氏短促地尖叫一声,手里的饭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白花花的米饭溅得到处都是。
她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瘫软下去,又被身边的汪老死死拽住胳膊才没滑到桌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粗暴地冻结。昏黄的灯光剧烈地摇晃着,在每个人骤然变得惨白的脸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巨大阴影,如同鬼魅在墙上狂舞。
外面不再是寂静的街巷,取而代之的是野兽般的咆哮、零星的枪声、女人凄厉得不像人声的哭嚎,还有沉重的、带着铁钉的皮靴踏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由远及近,如同催命的鼓点,每一步都狠狠踩在人心上!
门帘被一只穿着土黄色军裤、沾满污泥的军靴粗暴地一脚踢开!
刺眼的、冰冷的手电筒光柱像毒蛇的信子,猛地扫了进来,肆无忌惮地在每个人惊恐的脸上舔舐、定格。
强烈的光线刺得古之月下意识地眯起了眼,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死死攥住,疯狂地擂动着胸膛,几乎要炸裂开来!
几个矮壮的身影堵在门口,土黄色的军服在晃动的光柱下显得格外狰狞。
为首的一个,矮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亢奋,手里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那刺刀在灯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
“你们……你们做么事啊!
这是我家!
私闯民宅啊!”
汪老猛地站起身,瘦小的身躯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
他用尽全身力气,用带着颤音的金陵官话厉声呵斥,试图用这最后的、徒劳的秩序感来阻挡闯入的野兽。
他那清瘦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在愤怒地扭曲。
他挡在了瘫软的妻子和惊呆的女儿、外孙前面,像一堵单薄却倔强的墙。
“八嘎!”
矮胖鬼子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脸上横肉抖动,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暴戾。
他根本没听懂,或者说根本不屑于听懂。
回答汪老的,是另一个鬼子迅疾如风、沉重如锤的动作!
那鬼子兵猛地跨前一步,手中上了刺刀的步枪枪托带着风声,狠狠地从侧面砸在汪老的太阳穴上!
“呃……”
一声短促、沉闷到令人心悸的骨肉撞击声!
汪老的身体像是被砍倒的枯树,连一声像样的惨叫都没能发出,直挺挺地向后栽倒下去。
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坚硬的青砖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鲜血,浓稠得发黑的血,瞬间从他花白的头发里、耳朵里、鼻孔里汩汩地涌了出来,在他身下迅速洇开一片刺目的暗红。
他浑浊的眼睛还圆睁着,死死地盯着那盏摇晃的油灯,瞳孔里的光,熄灭了。
“老头子——!”
汪王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惨嚎,连滚带爬地扑到汪老身上,双手徒劳地想要捂住那汹涌冒血的伤口,
温热的血瞬间染红了她枯瘦的手掌和苍老的脸颊,她绝望的哭喊在死寂的屋里显得格外瘆人。
“阿爹!”
凌觅诗的尖叫几乎刺破屋顶,她猛地抱紧怀里吓傻了的古乐凌,把孩子死死地护在胸口,身体因巨大的恐惧筛糠般抖动着,却本能地将儿子挡在自己身后。
她美丽的脸庞瞬间褪尽了血色,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睛,
此刻被巨大的惊恐和绝望填满,死死地盯着门口那几个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花姑娘!哟西!”
矮胖鬼子淫邪的目光像黏腻的毒蛇,瞬间锁定了凌觅诗。
那目光贪婪地在她因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口和纤细的腰肢上扫视,喉结上下滚动,发出令人作呕的吞咽声。
他咧开嘴,露出焦黄的牙齿,发出野兽般的怪笑,将步枪随意往旁边一扔,搓着双手,像盯上猎物的饿狼,一步步逼了过来。
油灯昏暗的光线将他逼近的身影拉得巨大而扭曲,如同一座移动的、散发着血腥和欲望的山,沉沉地压向角落里的母子。
古之月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彻底僵死了!
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冻成了冰渣,四肢百骸如同被无形的铁链紧紧捆缚,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
他想怒吼,喉咙里却像被滚烫的烙铁死死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他想冲上去,用牙齿撕碎这群畜生!
可双腿如同生了根,死死地钉在冰冷的砖地上,纹丝不动!
巨大的、撕裂灵魂的愤怒和无力感在他胸腔里疯狂地冲撞、爆炸,几乎要将他的魂魄都炸成齑粉!
他眼睁睁看着岳父倒毙,看着岳母伏尸恸哭,看着妻子和孩子即将坠入地狱……
而自己,这个侦察连长,这个应该保护他们的男人,却像一个最卑劣、最无能的旁观者,只能被无形的力量禁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