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彻底撕破晨雾,惨白的日头悬在灰蒙蒙的天上,吝啬地洒下些微热量。
榕树阵地边缘,新翻的泥土还带着湿润的腥气,一个小小的、简陋的土包孤零零地隆起。
赵大虎和赵二虎兄弟俩,还有刘拐子,正用沾满泥污的双手,奋力将最后一捧带着草根和碎石的湿土拍实在老马的坟头上。
汗水混着泥浆从他们额角淌下,滴落在新土里。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味、未散尽的硝烟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属于死亡的冰冷气息。
“老马兄弟…对不住…
只能…只能这样了…”
赵大虎的声音嘶哑低沉,东北腔调带着浓重的鼻音,他粗糙的大手最后在老马简陋的坟头用力按了按,仿佛想把所有的歉意和不舍都按进去,
“等打跑了鬼子…
哥一定…一定带你回云南老家…
让你…入祖坟…”
“动作麻利点!
大虎!二虎!拐子!”
徐天亮焦急的声音从十几米外的战壕里传来,带着金陵话特有的急促和穿透力,
“小鬼子增援上来了!
炮管子都架稳当了!
别磨蹭了!赶紧滚回来!
进掩体!
再磨叽,老马在下面都要笑话你们婆婆妈妈了!”
他半个身子探出壕沟,手指着阵地外南坡方向,那里隐约可见新构筑的炮兵阵地轮廓和攒动的人影。
赵二虎红着眼圈,狠狠抹了把脸,甩掉手上的泥巴,又用力踩了踩坟头的土:
“老马哥!
你先睡着!
俺们去给你报仇!
宰他娘的小鬼子!”
刘拐子没说话,只是对着坟头重重磕了一个头,额头上沾满了泥土,这才猛地起身,抓起靠在旁边的步枪,头也不回地朝战壕跑去。
赵大虎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小小的土包,牙关紧咬,腮帮子上的肌肉凸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兄弟…等着!”
他猛地转身,拖着那条草草包扎过、还在隐隐作痛的伤腿,一瘸一拐但速度丝毫不慢地奔向自己的战斗位置。
古之月站在主壕沟的观察口,手里攥着那支没有瞄准镜的春田步枪(斯普林菲尔德M1903A2),冰冷的金属枪身硌着他满是老茧的手掌。
他没有看赵大虎他们,目光死死锁定在远处南坡鬼子新构筑的炮兵阵地上。
四门刷着暗绿色油漆的九四式山炮炮管斜指天空,在晨光下反射着不祥的幽光。
旁边还有几门九二式步兵炮和数不清的迫击炮、掷弹筒,如同一群狰狞的钢铁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
“营长!”
古之月声音低沉,带着苏北话特有的冷硬,侧头问旁边同样凝神观察的李定国营长,
“孙师长的大部队…到底还有多久?
这架势,鬼子是把压箱底的棺材本都掏出来了!”
李定国魁梧的身躯像铁塔般矗立在壕沟里,脸上线条如同刀削斧劈,凝重得能滴下水来。
他放下望远镜,粗粝的手指在粗糙的壕壁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前的死寂,只有远处鬼子阵地上隐约传来的口令声和金属碰撞的“叮当”脆响。
“一个多月了…”
李营长的声音同样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又异常坚定,
“咱们在这榕树口子,钉了鬼子整整一个多月!
啃掉了他们多少人马?
孙师长昨天刚来的电报…”
他顿了顿,似乎在咀嚼每一个字的份量,
“大部队…最多还要一周!
就一周!
就能迂回包抄到位!
给这伙狗日的来个瓮中捉鳖!
彻底包圆!”
他猛地转过头,目光如炬,扫过身边几个连排长焦灼的脸,最后落在古之月深陷的眼窝里,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古之月!徐天亮!孙二狗!张德胜!
还有所有弟兄!
都给我听清楚了!
这一周!
就是鬼子最后、也是最疯狂的七天!
顶住了!
咱们就能吃上云南的过桥米线!
顶不住…这榕树口子,就是咱们所有人的坟头!
没有第三条路!
明白了吗?!”
“明白!”
几个连排长齐声低吼,声音在狭窄的壕沟里回荡,带着铁血的味道。
“一周…”
古之月在心里默默咀嚼着这个时间,像含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他不再言语,只是将脸颊重新贴紧冰冷的枪托,春田步枪修长的枪管缓缓移动,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