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影背对着他们,正弯腰看着铺在一块弹药箱上的地图。
那人没有佩戴军衔,军装破烂不堪,后背湿透,紧贴着精瘦却异常挺拔的脊梁骨。
他手里捏着一小截熄灭的烟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听到脚步声,他猛地转过身。
火光映亮了他的脸。
古之月心头一震。
是李定国!
虽然脸上糊满了硝烟、泥浆和干涸发黑的血痂,嘴唇干裂起皮,眼窝深陷,但那道挺直的鼻梁和那双即使在极度疲惫下依旧锐利如鹰、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古之月绝不会认错!
那双眼睛里布满了骇人的血丝,眼神深处是沉重的悲痛和刻骨的恨意,
但此刻,在看到古之月和张德胜的瞬间,猛地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古之月?!张德胜?!”
李定国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浙江口音和一种劫后余生的颤抖,他猛地跨前一步,甚至没顾得上丢掉手里的烟头,
“真是你们?!”
“报告营长!
师部侦察连连长古之月!
率部奉命赶到!”
“报告营长!
重机枪连连长张德胜!
率部奉命赶到!”
古之月和张德胜同时挺直腰板,脚跟用力一并,泥水四溅,敬礼!
动作标准,带着一路奔袭的疲惫,更带着冲破铁壁的决然!
“好!好!好!”
李定国连说了三个好字,声音哽咽,他大步上前,伸出沾满泥污的手,用力握住古之月和张德胜的手。
那双手冰冷、粗糙、沾满血痂,却异常有力,传递着一种滚烫的情绪。
“孙师长……孙师长没忘了我们!
弟兄们!援兵到了!
师座派援兵来了!”
他猛地回头,朝着周围黑暗中那些影影绰绰、疲惫不堪的身影嘶声吼道,声音因为激动而撕裂,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力量!
榕树下,交通壕里,散兵坑中……那些原本死寂的身影,仿佛被注入了强心针,猛地骚动起来!
压抑的抽泣声、难以置信的低语、带着哭腔的欢呼……瞬间打破了阵地的死寂!
“援兵!援兵真的来了!”
“老天爷开眼啊!”
“师座!孙师长啊……”
李定国用力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急切:
“多少人?什么装备?
路上有没有被鬼子咬上?”
他一连串的问题砸向古之月和张德胜。
“报告营长!”
古之月语速飞快,苏北口音沉稳有力,
“侦察连全员,重机枪连全员!
共两个连,实到二百六十三人!
装备:布伦轻机枪十八挺!60毫米迫击炮三门!
炮弹……”
他顿了一下,加重语气,
“勃朗宁M1917水冷重机枪——六挺!
全须全尾带来了!弹药充足!”
“六挺?!勃朗宁?!”
李定国眼睛猛地瞪圆了,声音都拔高了一截,像是被巨大的惊喜砸中,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他太清楚这六挺水冷重机枪意味着什么!
那是撕碎鬼子步兵进攻的钢铁风暴!
“好!太好了!路上……”
“报告营长!”
重机枪连连长张德胜抢着开口,声音像砂纸摩擦,带着一路提心吊胆的疲惫和终于抵达的亢奋,
“孙师座的死命令!
不惜一切代价,秘密送达!
我们白天钻林子,晚上摸黑走!
骡马嘴巴都捆了嚼子!
走路……走路他娘的都得听着雨点子落地的声儿抬脚!
就怕弄出一点响动!
鬼子?哼!鬼子连根毛都没发现!
全当他娘的聋子瞎子!”
“好!好一个神不知鬼不觉!”
李定国用力一拍大腿,震得腿上干涸的泥块簌簌往下掉,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张连长!古连长!你们……你们是救了全营弟兄的命啊!”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着弹药箱上那份被雨水浸染得有些模糊的地图,语速极快:
“情况紧急,长话短说!
我们现在这块地方,长七百多米,宽三百米!
像个细长的棺材板!
营部就设在这棵大榕树底下!树上,”
他指了指头顶浓密黑暗的树冠,
“藏着一个加强班,带最好的枪手,是咱们的眼睛和支援火力!
北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