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最后一声枪响,枪声骤然停止,整个世界都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堂屋里一片狼藉,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蓝黑色硝烟。
古之月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滚烫的枪管还在冒着缕缕青烟。
他赤红的眼睛扫过地上父母的尸体,扫过妻子凌觅诗那浸在血泊中的、依旧保持着保护姿态的身体,
最后落在襁褓边,落在儿子古乐凌那张沾着母亲鲜血、因恐惧而放声大哭的小脸上。
那眉心一点红痣,被母亲滚烫的血染得更加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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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巨大的、无法形容的悲怆和虚空,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的狂暴和仇恨。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像一座被抽空了基石的铁塔,缓缓地、沉重地,
朝着那片刺目的猩红,跪了下去。膝盖砸在冰冷黏腻的血泊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嘟——哒哒——嘟——!”
凄厉、尖锐、撕裂一切的起床号声,像一把冰冷的钢锉,猛地锉进了古之月的耳膜!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挣断喉咙锁链般的嘶吼,从古之月喉咙深处迸裂出来!
他的身体像是被一道强大的高压电流击中一般,突然间猛地从那张狭窄而冰冷的行军床上弹坐起来!
这一瞬间,他的心脏像是被一股无法抑制的力量猛烈撞击着,
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每一次撞击都让他的肋骨感到一阵剧痛,
仿佛那颗心脏即将冲破胸腔的束缚,喷涌而出!
伴随着急促而沉重的喘息,他能感觉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在喉咙里弥漫开来。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那金陵城血色清晨的硝烟和铁锈,
那股刺鼻的味道深深地刺痛着他的鼻腔和肺部,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冷汗,冰冷的、黏腻的冷汗,像无数条冰冷的蚯蚓一样,
在瞬间爬上了他的额头、脊背和四肢。
这些汗水迅速浸透了他单薄的军绿色衬衣,
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的身体肌肉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般,每一根神经都在剧烈地颤抖着,
发出尖锐的尖叫声。而在他的眼前,梦魇破碎后的残片依然清晰可见:
妻子扑出时,那月白色棉袄上瞬间绽放的血花,
如同一朵妖艳的罂粟花,在他的眼前不断放大;
儿子眉心那点被母亲鲜血染透的红痣,宛如一颗滴血的宝石,刺痛着他的眼睛;
父母倒在血泊中的身影,是那么的无助和凄惨,让他的心像是被千万根细针同时刺穿;
还有那驳壳枪口疯狂跳跃的火焰,以及滚烫的弹壳砸在青砖地上发出的刺耳叮当声,
仿佛是死亡的丧钟,在他的耳边不断回响。
他粗重地喘息着,布满血丝的眼珠死死瞪着前方。
视线渐渐聚焦。不是金陵客栈那染血的青砖地,也不是弥漫硝烟的断壁残垣。
眼前是蓝姆迦营房那低矮、粗糙、糊着黄泥的土坯墙。
墙上挂着一顶蒙尘的钢盔,
旁边钉着一张巨大的、被红蓝铅笔涂抹得乱七八糟的缅甸作战地图。
地图上代表祖国疆域的那片区域,
早已被无数道愤怒的刻痕和刺刀的扎痕,撕扯得支离破碎,
像一张被捅烂的蜂窝。
窗外,天色是那种死鱼肚皮般的灰白。
凄厉的起床号还在营地上空一遍遍盘旋、回荡,
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着每一个沉睡或惊醒的士兵的神经。
远处传来军官粗暴的呵斥声、士兵匆忙集合的脚步声、还有金属水壶和枪支碰撞的杂乱声响。
空气里弥漫着印度清晨特有的、潮湿阴冷的泥土腥气和营地固有的汗臭、马粪味。
古之月僵硬地低下头。他的右手,还死死地攥着拳头,
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骇人的青白色。
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褐色的、带着潮湿土腥味的泥垢——那是梦中,
他跪倒在父母妻儿血泊里时,绝望抠挖青砖地缝留下的痕迹。
现实的冰冷触感和梦中那粘稠、温热的血泥触感,在指尖诡异地重叠、撕扯。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湿漉漉的,全是冷汗。
他抬起手,用那沾满泥垢的手指,狠狠地抹了一把脸。
粗糙的指腹刮过干裂的嘴唇,带起一阵细微的刺痛。
嘴里那股浓重的血腥味似乎淡了些,但那股焚烧五脏六腑的恨意,
却像刚刚添了干柴的地狱熔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