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里几个孤零零的汤圆可怜地晃荡着。
“吃这黏糊糊的白蛋蛋?这叫过年?!”
他瞪圆了眼,指着汤圆,像指着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敌。
旁边几个南方兵不乐意了。
一个瘦高个,操着吴侬软语,声音却拔得老高:
“侬懂啥么子!
汤圆!团团圆圆!
阿拉上海宁过年就吃这个!
饺子?那是北方佬才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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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旁边一个湖南兵立刻帮腔,带着辣味的湖南话蹦出来:
“就是咯!饺子有么子好?
汤圆才甜甜蜜蜜!
过年就要甜甜蜜蜜!”
他手指用力戳着桌面,仿佛要把“甜甜蜜蜜”四个字钉进去。
“甜蜜?甜蜜顶个屁用!”
另一个东北兵梗着脖子吼回来,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对面人脸上,
“过年就得吃饺子!
实在!顶饱!
图个来年顺溜!
你们那汤圆,吃一肚子黏糊,能打出缅甸去?”
“福字!福字!”
争执刚起,另一处又炸了锅。
一个四川小个子兵踮着脚,
正使劲想把一张大大的“福”字,往仓库一根粗大的木柱子上倒着贴,
嘴里嚷嚷着:
“福倒(到)了!福倒(到)了!
要倒起贴才吉利噻!”
“放屁!”
一个山东大汉几步冲过去,大手一把按住那张福字,脸涨得通红,
“福字倒着贴?
那是祖宗牌位倒了!
不吉利!大大的不吉利!
必须正着贴!堂堂正正!”
两人一个要倒贴,一个死活要正贴,
在那根柱子前较上了劲,脸红脖子粗,推推搡搡,
那红纸在他们手里被扯得哗哗作响,眼瞅着就要裂开。
“吵吵啥!吵吵啥!”
伴随着这声怒吼,赵二虎那如同洪钟一般的大嗓门猛地闯入了众人的耳朵里。
他一边喊着,一边大步流星地走到桌前,
用粗壮的手指着桌上刚刚端出来的一盆红烧肉,满脸得意地嚷嚷道:
“瞅瞅!瞅瞅这肉!
红亮亮的,多带劲儿!
这要是再放些辣椒进去,
那味道,啧啧啧,简直绝了!
这才叫过年呢!”
然而,赵二虎的话音未落,一个江苏兵便捂着嘴,满脸惊恐地叫了起来:
“要不得!要不得啊!”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抗拒,仿佛那盆肉是什么致命的毒药一般。
“红烧肉放辣椒?
这不是糟蹋好东西嘛!
红烧肉就得原汁原味才好吃,那鲜甜的味道,
啧啧啧,你们这些不懂吃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放了辣椒,辣得嘴巴喷火,
哪里还能尝得出肉的味道哦!”
江苏兵的这番话,立刻引来了周围几个口味清淡的兵的共鸣。
他们纷纷点头,脸上露出一副对那盆“异端”红烧肉无比嫌弃的表情。
就在这时,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原来是几个新兵蛋子,正脸红耳赤地争论着什么。
虽然他们的声音不大,但那急切的语气却让人无法忽视。
“红包!压岁钱给多少算个数?”
其中一个新兵蛋子涨红了脸,有些结巴地说道。
“俺们老家,给娃儿压岁,
至少得包个铜板,图个响动吉利!”
另一个山西兵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一脸认真地说道。
“铜板?现在打仗,谁带那个!
法币!得包法币!多少是个意思嘛!”
另一个兵反驳。
“意思?
意思也得够买串炮仗听个响吧?”
“炮仗?
有那钱不如多买两个馒头实在!”
争执声、辩解声、拍桌子声、南腔北调的方言嗡嗡地混在一起,
在偌大的餐厅里撞来撞去,像一群没头苍蝇。
那点刚布置起来的喜庆气氛,眼看就要被这沸腾的“民意”给冲散了。
古之月抱着胳膊靠在一根柱子阴影里,冷眼看着,没急着说话。
一排长徐天亮,那个精瘦的南京人,
在人群里灵活地钻来钻去,金陵口音响亮地打着圆场:
“哎呦喂,诸位诸位!莫争莫吵!
过年嘛,图个开心!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啊!”
就在这乱哄哄的当口,厨房那边突然传来一声清亮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