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地抚摸着真皮座椅,
感受着引擎震动透过底盘传来的那种酥麻感,
这种感觉让他有些兴奋。
这时,他看到徐天亮正趴在驾驶舱里,
好奇地看着美国大兵换挡,
嘴里还不停地说着金陵话:
“关副官,这吉普能跑多快啊?”
关副官笑着用四川话回答道:
“别急嘛,以后每个连都会标配三辆道奇 T-234,
到时候军官们都得学开车呢。
看见前头那辆 M3 半履带车没?
那可是好东西,
能爬四十度的坡,
涉水一米深呢!”
然而,关副官的话还没说完,
车队突然猛地颠簸了一下,
原来是碾过了一个土坑。
古之月腰间的驳壳枪,
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撞得发出了一声闷响,
他不禁感慨道:
“这路虽然够难走的!
但是比咱在缅北雨林走的路强百倍。"
在阳光的照耀下,
机场跑道上的沥青仿佛被涂上了一层油,
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C-47运输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如同雷鸣一般,
震耳欲聋。
随着飞机逐渐靠近,
螺旋桨卷起的强大气浪如同一股狂风,
猛地掀飞了孙二狗戴着的风镜。
舱门刚刚打开一条缝隙,
郑三炮那充满地域特色的河南话,
就像炸弹一样在空气中炸裂开来:
“我日他祖奶奶!”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
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为之一震。
舱内的景象更是让人瞠目结舌,
三十多个新兵紧紧地挤在一起,
每个人都瘦得皮包骨头,
身上仅裹着一条已经发霉腐烂的草席。
尽管七月的蓝姆迦相对较为炎热,
但这些新兵们经历过驼峰航线的稀薄高空,
仍然被冻得嘴唇发青,
浑身瑟瑟发抖。
他们的手指缝里还残留着滇缅公路上的红泥,
显然是经过了长途跋涉才抵达这里。
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
有些新兵竟然光着脚,
脚底的冻疮已经冻得麻木走不了路了,
踩在金属踏板上发出黏腻的响声,
仿佛每一步都伴随着痛苦。
“都下来!快!”
美军地勤人员用生硬的中文催促着,
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不耐烦。
新兵们像被秋风吹动的稻秆一样,
摇摇晃晃地从机舱里走出来,
艰难地落地。
古之月的目光落在一个十六七岁的娃娃身上,
他的肋骨根根分明,
清晰可见,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而在他的肚脐眼里,
竟然还塞着一团用来急救的棉花——
这是国内壮丁们常见的止血方法。
古之月心头一紧,
连忙用苏北话对徐排长喊道:
“徐排长,把咱们的备用军服搬过来!”
“来不及了!”
徐天亮瞪大双眼,
死死地盯着舱门,
喉咙里发出的金陵话,
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样,
“还有具尸体!”
就在这时,几个美军抬着一副担架从飞机上走了下来。
担架上的白床单被风吹得微微掀起,
露出了半截发青的小腿,
那脚趾头还缠着驼峰航线特有的红色识别带——
这是只有那些在乘机过程中不幸失去性命的人才会有的标记。
郑三炮见状,
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猛地掀开了床单。
他的河南话带着哭腔,
“龟孙!这娃子连裤衩都没穿啊!”
众人定睛一看,
只见那尸体的下身已经被冻得发紫,
而腰间却系着半块硬邦邦的饼子,
还用一根红绳拴在腰带上。
孙二狗蹲下来,
颤抖着双手扒开了那饼子,
他的河南话也因为过度震惊而抖得像筛糠一样,
“看,里头夹着片梧桐叶,
俺老家逃难时都这么吃……”
徐天亮转过头去,
不忍心再看那具尸体,
他的金陵话轻得像一声叹息,
“找片空地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