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砂磨成的计时盘,沉甸甸压在掌中。指尖划过光滑冰冷的盘面,一道细长的指痕割开其上累积的厚尘。刻痕顶端,指向那个刺目的字迹——八。渡劫八重。纹丝不动,整整三百年。
洞府内凝固的灵气如有重量般悬浮着,每一次吐纳都如同灌入粘稠的铅汞。上品灵石早已化作黯淡顽石,堆在墙角,不过是一堆色彩斑斓的废渣。玉案上盛放丹药的瓶罐,蒙着灰色尘垢。里面的东西,曾是他踏足五重天的凭依,如今即使整瓶倾入喉间,也掀不起经脉深处半点波澜,如同干渴荒漠饮入杯水车薪,瞬间蒸发殆尽。
修炼,成了最徒劳的挣扎。运转引气诀吸纳入体的稀薄灵气,远跟不上自身庞大躯体无休止的散逸。仙肌玉骨?这副曾引以为傲的躯壳,正缓慢而坚定地分解消融。每一次内视,都能捕捉到细微灵光从指尖、发梢,甚至是元神深处无声飘散。像一座根基尽毁、正不可抗拒沉入深渊的孤岛。
林墨玉盘坐在冰冷的玄玉髓石榻上,纹丝不动。三百年时光并未在眉宇刻下老态,只沉淀出一种深潭般的冷寂。那冷寂之下,是日夜啃噬不休、近乎磨灭意志的焦灼。极限已到尽头,似乎只剩下眼睁睁等待道体崩解、跌落凡尘的绝路。天道之梯似已在他面前彻底合拢,无从逾越。
那丝异常之感,降临于一次耗尽心力、近乎昏厥的深修之后。
头颅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砸过,残留着沉闷刺痛的遗响。他撑开沉重的眼帘,目光扫过这方深藏于地底万丈深处的简陋洞窟——四壁是千万年地压塑成的黑沉铁岩,刻满经年凿击的斑驳痕迹。就在这死寂之中,一点肉眼难辨的微光,悄然漂浮在修炼石台之侧、铁岩石壁上某道不起眼的微小裂隙前。
那不是灵气。它极冷,带着一种近乎死亡的锋锐气息,幽蓝一线,仿佛寒冰核心处凝结的煞气。
林墨玉凝视着它。冷意针砭魂魄。他缓缓抬起手,引动一丝微弱得几乎要熄灭的本源真元,如蛛网般缠向那点微光。指尖触及刹那,一股撕裂般的锐痛直刺识海!
他骤然抽手。指腹被无声划开一道细细的口子,没有血,只有一缕极细微、凝而不散的冰蓝烟气被切断残留。体内衰败沉寂的道基,竟被这微不足道的烟气牵引,深处传来一声极压抑的嘶鸣。
指尖冰蓝的伤口丝丝缕缕灼痛,神识的刺痛却奇异地缓慢消散,头脑竟清明了一丝,仿佛沉疴之中吹入一口凛冽北风。
幽蓝?冰寒?锋锐?林墨玉死寂的眼底燃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火焰。
他缓慢抬头,望向洞窟坚硬黝黑的顶壁。意识穿透厚重的岩层,向上,再向上,掠过坚凝的地脉,直至地表某处。那里,笼罩着一座巨大的阵域力量,森严冰冷如同亘古冰川的核心。
灵霄洞天。它的主人——叶倾霄。一个在三百年前就已踏入飞升之境,足以令整片大陆仰望的名字。叶倾霄的佩剑“玄霜”凶名赫赫,所过之处冰封万里,神魂冻结。这座压在林墨玉头顶的巨大洞府,即是玄霜锋芒在世间的倒影。
林墨玉猛地闭上眼,隔绝那引人心悸的凶煞剑意。但一股更疯狂、更灼热的念头,在深渊般的绝望里野火般燎原而起——那洞天之主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运剑,每一次引动天地之力,所不经意逸散出的道韵锋芒……是否,正是被天道阶梯拒之门外者,踏出的最后一步?那些被巅峰者视为无用渣滓、随手挥落的力量余烬,可会是陷于绝境泥沼中唯一可抓住的荆棘?
他摊开手掌,死死盯着指端残留的一缕冰蓝烟气,眼神不再是枯潭,而是投向地狱的无声探照。洞府内沉闷凝结的空气似乎被无形的风刃切割,微微扰动起来。
坚逾精钢的黑沉铁岩在沉闷的刮擦声中簌簌崩落。指腹早已磨损见骨,又以法力催生、再度破损,日复一日。每一次与铁岩碰撞带来的剧痛钻心刺骨,元神都因此震颤嘶鸣。林墨玉心硬如铁石,动作却精准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只专注于指尖下那道在铁岩深处蜿蜒推进的细小裂隙。
起初,只是一道发丝般的细痕。他刮下微不可察的一丝铁屑,再用细小的聚气法阵捕捉。从缝隙深处弥漫出的冰蓝寒煞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稍纵即逝。他如同濒死者争夺空气般,榨尽自己早已衰竭枯竭的元神之力,无数次反复尝试着感应、捕捉、引导这缕来自头顶洞府的幽微气机。每一次失败,识海就像被无数冰针攒刺。
然而,这非比寻常的杂质蕴含的力量令他成瘾。杂质入体那一刻,如同往朽木中钉入一根冰刺,剧痛撕裂身体;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诡异的“生”的感觉——几近枯竭散离的体内灵质竟在这外来的寒煞冲击下,奇迹般凝结了几分,滞涩消融的势头被那彻骨的冷意硬生生冻结了一瞬。
疼痛是通往真实力量的阶梯。他已在地狱中挣扎了三百年,还惧怕再多一种痛苦么?这念头在林墨玉心中冰冷地燃烧起来,越来越炽烈。
洞顶狭长的裂痕在他日复一日、近乎自虐般的挖掘下,逐渐加深加宽。穿透地脉阻隔传来的气息日益明晰。冰寒、锋锐,带着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