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可知,琪琪格现在何处?”
他故意停顿,看着合布勒骤然瞪大的眼睛。
“在宴会上行刺谭都督,呼查哈之女琪琪格,已被捉拿。”
合布勒霍然起身,虎皮座椅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声响。他三步跨到江宏业面前,酒气喷在对方脸上:
“你说什么?她、她还活着?”
这位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首领,此刻声音竟微微发颤。
“都督念在她是呼查哈遗孤,特命我告知阁下。”
江宏业将护身符轻轻放在案上。
“只要大汗信守承诺,琪琪格姑娘在沙城定会安然无恙。”
他余光瞥见合布勒盯着护身符的眼神,那里头有思念,有懊悔,更有一种额外的忌惮。
本身合布勒是与琪琪格暗中情合,但说女人和部落孰轻孰重,合布勒更在意的是谭威的意思。
如今合布勒正与朵儿赤部激战,若再与谭威交恶,无疑将陷入两面受敌的绝境,但他不能表现出寡情,一是族中多是琪琪格父亲的旧部,二是他希望与谭威之间有个牵扯的借口,可以平衡,当然所有的一切不能让人看出来。
“好!好个谭威!”
合布勒突然坐回座椅,抓起酒囊猛灌一口。
“待我解决了朵儿赤部,定按他说的办。”
他抹了把嘴角的酒渍,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不过眼下战事吃紧,五百匹马。。。”
江宏业暗暗松了口气,谭威的算计果然没错,琪琪格这枚棋子,没有拿住合布勒,但是作为服软的借口,十分的顺手。
两人扯皮了一阵,算是探视出合布勒的现状。
当晚他在亲兵护卫下返回营帐,明早他就要启程回沙城复命,而合布勒此刻的承诺,怕是两方谁也没当真。
与此同时,合布勒的大帐内,将领们围坐在篝火旁争论不休。
“与朵儿赤部鏖战半月,兄弟们连马都快站不稳了!”
年轻将领巴图尔捶着桌子。
“此时与谭威翻脸,岂不是自寻死路?”
老将赫术捻着花白的胡须,往火里添了块牛粪:
“不如先应付过去,波斯商人迪拉与我部交好,让他出面卖几百匹马,就说战马损耗严重。。。”
他的话被合布勒的笑声打断。
“好个缓兵之计!”
合布勒拍着赫术的肩膀,眼中闪过狡黠的光。
“不过那江宏业不能放虎归山。”
他盯着营帐外的月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想办法让他留在这。。。做客,待我腾出手来。。。”
。。。
寒风卷起帐帘,几片雪花飘落在炭盆里,发出细微的爆裂声。江宏业躺在临时安排的帐篷里,听着远处传来的更鼓声,梦忆着自己的过往。
当初江宏业攥着调令踏入沙城那日,城楼上圭圣军的五色大旗正猎猎作响。他望着校场中列阵操练的士兵,青铜甲胄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心底却暗自不屑。
静海突袭、巨鹿守城、沙城固防,这些所谓的战报在他看来不过是夸大其词。在这位饱读兵书的进士眼中,大明军队什么样,他岂不知。
这几年蒙古诸部协助满清在大同、燕山大破明军的战绩,稍作推敲便瞒不住这个所谓的清醒者,对朝廷失望而躺平的江宏业对此无感。
然而作为后勤亲历者,当晨曦染红淳水河畔时,江宏业的认知被彻底颠覆。圭圣军的阵型如精密的齿轮,盾牌手组成的铜墙铁壁挡住了蒙古骑兵的第一波冲锋,弩箭破空声与战马嘶鸣交织成惨烈的乐章。
更令他震惊的是,每当有士兵倒下,背着药箱的军医便冒着箭雨冲上前,军规要求伤员必须在三炷香内得到救治。
作为战后征调的后勤州员,大战后清点证明,圭圣军竟以少胜多。江宏业当时踩着泥泞的战场,看着军医们有条不紊地为伤兵清创缝合。
一个濒死的士兵被抬上担架时,抓住他的衣袖:
“大人,我还能再战。。。”
那眼中燃烧的斗志,与他在其他军队中见过的绝望截然不同。之后这位创造了当年六连贬的大明进士,怀着寻找真相的目的,以滞留官待补的身份留在了沙城,直到谭威让他玩把大的。
出使兰州的征途,更让江宏业见识到这支军队的可怕之处。亲卫队长陈九每日都会展开一卷地图,上面详细标注着山脉走向、水源位置,甚至连某个村落的牲畜数量都有记录。
“都督说,打仗不仅靠刀枪,更要靠脑子。”
陈九用匕首指着地图上的红点。
“这是三日前发现的蒙古暗哨,比我们预估的位置偏了三里。”
某个暴雪的夜晚,队伍被困在山谷中,江宏业焦虑地望着天地一片茫白,却见亲卫们不慌不忙地取出油纸包裹的地图。
“大人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