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年非节的工作日,墓园里几乎没人,很是冷清。
穿着黑衣黑裤的沈麒站在沈月的墓碑前,看着因为岁月侵蚀变得有些模糊的照片,轻轻叹了口气。
他蹲下身,掏出手帕轻轻地擦拭照片,照片上依稀可以看出姑姑的轮廓,跟昨天他从秦家拿走的两张照片上的长相差不多。
她的生命永久地定格在了三十岁。
白发人送黑发人,祖父知道该多伤心。
几人没敢打扰他,只安静地站在后面,何彬则将自己今天一大早去买的香烛纸钱默默拆开,放在墓前。
稍许,沈麒收回手帕,接过何彬点燃的三根香,举在面前,双膝跪地,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头。
后面的何彬、秦建新见了忙看向秦雪薇。
秦雪薇也有些愣,因为那十年运动,扫墓、磕头这都成了陈规陋习,所以他们也很久没磕过头了。而且沈月并不是她亲妈,她完全没想过要给沈月的坟磕头。
但沈麒都磕了,她现在可是顶着沈月女儿的名头,怎么能不磕?
只一瞬,秦雪薇就想通了。不就是磕个头嘛,算得了什么。
她当机立断,抱着何怀秦跪下“怀秦乖,咱们给外婆磕头。”
母子俩恭恭敬敬地跪在沈麒背后,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很是虔诚的样子。
秦建新跟何彬也反应过来,两人赶紧跪下,跟着一起磕头。
沈麒磕完头站起身就看到他们几人七零八落的磕头样,目光落在秦建新头上一瞬,微微皱眉,但很快又收回了目光。
他一言不发地蹲在墓前,拿起纸钱点燃。
墓碑前,只剩纸钱燃烧的噼啪声,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静得让人心慌。
沈麒是不知道说什么。
他跟姑姑素未谋面,只常听祖父和父亲提起过,说她从小漂亮可爱,很是聪慧,家里的照片也是个穿着洋装的几岁小姑娘。
以前家里说起姑姑,他脑海中都是那个漂亮可爱小姑娘,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在秦家看了照片后,他的脑海中才对姑姑有了具体的印象。
可到底没相处过,也不了解对方,所以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默给她烧纸。
秦雪薇倒是想说点什么,煽情一下,打破这种压抑的气氛,在沈麒面前争取点印象分,可又怕自己说错话,毕竟她对沈月也没什么母女情,甚至印象都很淡了。
还是于叔按快门的声音打破了墓前的沉寂。
他用相机将这一幕记录下来,将来拿回去好给沈老看。
听到快门声,沈麒将手里的一小沓纸钱全部丢进了火堆里,拍了拍手,站起身道“祖母的墓在哪儿?”
秦建新连忙指着隔了几排的一座破败的坟墓说“在那边。”
沈麒绕路走过去,看着墓前连块完整的墓碑都没有,只有几块碎石,眉头紧蹙“这是怎么回事?”
秦雪薇吸了吸鼻子,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那十年外婆的成份又被拿出来说事,哪怕她已经不在了,那些人也不肯放过她,将她的墓都给砸了,甚至还吵嚷着要挖出她的棺材。”
秦建新低头哈腰“我本来想重新给妈立个碑的,又怕那些人还会来就没敢弄。平时来祭奠也只敢偷偷摸摸的。”
那十年可真是块好砖,不管什么脏水往上泼都不会引人怀疑。
沈麒的眉头仍旧没舒展,说什么怕,还不是不上心,要是秦建新他亲妈,估计这墓碑早立起来了。
秦建新还在他面前暗示自己经常过来给祖母扫墓,从墓的情况来看,最近是有人清理过,坟墓周围的杂草已经被清理了,上面一棵柏树也砍掉了,只留了一个木桩子。
但从木桩的年轮和直径来看,这棵柏树怎么也在坟上长了七八年之久。
秦建新要真的经常来扫墓,怎么可能等树长这么多年才砍。
他不过是知道自己要回来扫墓,所以提前来做做样子给自己看罢了。要是他这次没回来,只怕祖母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沈麒心里对秦建新又低看了一分。
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那十年夫妻反目、子女与父母划清界限的比比皆是,血亲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岳母。
他这种做法无可厚非,只是现在又来装样子,撒谎,这嘴脸就太难看了。
姑母当年不得已嫁给这种粗俗又没修养的男人,心里只怕很苦闷,很难受。
沈麒没搭理秦建新,弯下腰,将几块碎石捡了起来,整齐地摆放在墓前,然后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孙儿不孝,让祖母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磕完头,他转身对于叔说“这墓就别拍了,等老爷子回来再说。”
他怕祖父在米国听说了祖母的遭遇会受不了。
于叔叹了口气,收起了相机。
后面又是沉默的烧纸钱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