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頠突然大笑,震得枷锁铮铮作响:\"告诉季伦,当年他送的珊瑚树...\"话未说完便被狱卒矛杆击碎牙齿。血水混着碎牙吐在囚车底板,恰好构成\"三杀\"卦象。
刑场东侧,潘岳正用断簪在囚衣上刻诗。簪尖划过\"投分寄石友\"一句时,他听见司马伦车驾的鸾铃声。抬头刹那,簪子深深刺入食指——那銮舆的云龙纹竟与当年杨骏被射杀时倚靠的屏风如出一辙。
当潘岳的白发头颅滚入尘土时,邙山北麓的陆机突然掷笔。墨点污了刚写就的《叹逝赋》,\"瞻前轨之既覆,知此路之良难\"几字晕染如泪痕。
\"士衡兄感应到什么?\"同来避祸的顾荣掀帘而入,手中《吴录》还记载着潘岳任河阳令时的桃林盛景。
陆机望向洛阳方向,见群鸦盘旋如黑云:\"安仁兄去了。\"他抚摸着从江东带来的鹤氅,想起潘岳赠他的《秋兴赋》墨宝。当年在洛阳太学,那位美姿仪的中书郎,曾指着邙山墓葬说:\"他日谁为招魂客?\"
暮色中,有快马驰过山道。信使背上的赤羽檄文露出半角,隐约可见\"赵王承制\"四字。陆机突然剧烈咳嗽,血溅《辩亡论》手稿,将\"吴之亡非战之罪\"染成赤红。
司马伦的手指抚过十二旒白玉珠,冕板上的天河带突然断裂,玉藻珠噼里啪啦滚落龙纹砖。太常卿荀崧跪行三步,捧起滚到燎炉边的玉珠时,瞥见炉底未燃尽的《徙戎论》残页——正是张华临终前血溅的那份。
\"陛下,此乃天示减损。\"孙秀示意太史令出列,\"《易》曰'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当改制'永始'以应天命。\"他袖中滑出伊阙山采来的\"凤纹石\",石粉簌簌落在地砖拼接的\"泰\"字纹上。
阶下突然传来嗤笑。司马伦眯起昏花老眼,看见侍中嵇绍正将笏板倒置——那是当年嵇康临刑前教幼子的暗号。玄甲卫的刀鞘撞击声里,老皇帝突然想起元康六年冬猎,嵇绍为护惠帝被野猪所伤,脊背那道疤像极了现在冕服上的黼纹。
正月望日,成都王司马颖展开《三都赋》帛书时,邺宫望楼正传来三更鼓响。陆云新染的墨迹里,他嗅到洛阳宫特有的龙涎香——这卷轴分明是从焚毁的秘书监抢出的旧物。
\"大王请看此处。\"陆机指尖点在\"崤函帝宅\"四字,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山河形胜图》上,\"赵王封赏四万余爵,如今禁军皆佩'貂不足,狗尾续'之谣。\"
司马颖忽然掷出玉镇纸,惊得屏风后窥视的孟玖跌坐在地。当年在太学,正是这个阉奴偷换了赵王送来的《左传》注本,害他被武帝罚跪三日。此刻地图上潼关的位置,正落着孟玖发间抖落的金步摇。
二月初八,河间王司马颙的佩剑在潼关石墙上磨出火星,剑身映出渭水浊浪。参军李含呈上漆匣时,关中特有的沙尘正敲打着龟钮金印——那是赵王新封的\"骠骑大将军\"印信。
\"齐王来信说'当共天下'。\"李含展开素绢,露出东海王越的私章,\"然则邺城来的密使,却在函谷关换了三次马。\"他忽然压低声音,\"昨夜星孛于北斗,太史说主刀兵起自宗室。\"
司马颙的剑锋突然转向东南,剑尖所指正是洛阳太仓方位。十年前他任北中郎将时,曾在此处截获匈奴献给杨骏的三千匹战马。而今太仓积粟,足够二十万大军百日之需。
二月晦日,齐王司马冏的熔炉映红临淄夜空,青铜汁液注入\"永始元年\"的范模时,工匠突然惨叫——他的左臂被飞溅的铜液蚀穿。军司马葛旟拾起断臂,发现掌心纹路竟与洛阳宫城舆图暗合。
\"禀大王,长沙王密使到。\"亲兵引来的斗笠客摘下蓑衣,露出内衬的朱雀纹——这是贾后当年赐给楚王玮的旧物。来使呈上的铜匣里,盛着半枚带齿痕的玉琥,正是元康九年惠帝赐予东宫的信物。
司马冏忽然大笑,笑声震落梁上积尘。当年他与司马乂在太学斗蟋蟀,输掉的正是这枚玉琥。熔炉爆出火星,将舆图上广成关的位置烧出焦痕。
三月初三,孙秀站在结冰的洛水上,脚下传来细微的冰裂声。他数着对岸柳树新抽的嫩芽,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琅琊,自己还是王府小吏时,曾为赵王抄录《子虚赋》——\"其北则有阴林巨树,楩柟豫章\"。
\"报!邺城起兵!\"传令兵踏碎薄冰,怀中檄文染着漳河的水汽。孙秀展开帛书,看见\"赵王篡逆\"四字下的成都王印鉴,竟与当年杨骏讨伐楚王玮的檄文印泥同色。
冰面突然迸裂,孙秀坠入刺骨寒流。下沉时他看见河底沉着贾后的九翟冠,金丝缠着张华的断须,裴頠的玉笏卡在冠顶翟鸟口中。水面最后的光晕里,似乎有潘岳在吟诵《西征赋》。
三月十八,当东海王司马越的先锋越过崤山时,函谷关的烽燧正升起三道狼烟。守将张方看着关外连营百里的旌旗,突然抽出当年杨济赠予的环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