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令一番急救后,圣上缓过气来,只是精神已大不如前,在众人搀扶下回到寿昌宫静养。贞孝立在寝殿外,望着殿内摇曳的烛影,轻轻叹了口气。立渊走到她身旁,低声道:\"皇祖父龙体并无大碍,你也不必过于忧心。明日得空,我们去牛首山看看父王?\"
贞孝眼睛一亮,点头道:\"也好,自从父王搬到慈恩寺,我们确实许久没去探望了。\"两人商议定了,次日一早便轻车简从,往城南牛首山而去。
慈恩寺坐落在半山腰,四周古木参天,香烟袅袅。刚到寺前,便听得两个稚嫩的声音欢呼着奔来:\"舅母!舅母!\"只见晨儿和昊儿两个小家伙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头扑进贞孝怀里。贞孝笑着将他们抱起,在粉嫩的脸颊上亲了亲:\"哎哟,看看,我的小家伙们又长高了!\"
不远处,昭阳郡主在丫鬟恬安的搀扶下缓步走来。她刚出月子不久,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眉眼间满是温柔笑意。立渊快步上前,伸手扶住姐姐:\"姐姐,你身子可大好了?怎么还亲自上山来?\"
昭阳轻轻拍了拍弟弟的手:\"已经好多了。晨儿昊儿天天嚷着要见外公,我便带他们来了。正巧在寺里碰到你们,一家人难得聚聚。\"说着,她指了指恬安怀中襁褓,\"这是小妹,还没来得及起名字呢。\"
立渊低头看着襁褓中熟睡的婴儿,眉眼间满是慈爱。此时寺中僧人来报,秦王还在午睡,王爷吩咐的家宴也尚需些时辰准备。几人便沿着山间小径慢慢走着,听着晨儿昊儿叽叽喳喳地说着趣事,倒也其乐融融。
走着走着,昭阳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道:\"对了,前些日子芳华也生了,是个男孩。只是立渝还是老样子,整日与那些文人墨客混在一起,这会儿怕是又在幕府山赏雪吟诗呢。\"
贞孝轻叹一声:\"芳华嫂嫂也不容易。\"
\"还有黄东,肚子也大了,没几个月就要生了。\"昭阳继续说道,\"倒是崔哲和季月,世安和韦程,两对小夫妻过得甜甜蜜蜜的。世安今日正要进宫向皇祖父告别,说是晚些时候要来拜访你呢。\"
立渊听着这些近况,不禁感慨:\"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又快过年了。\"他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白雪覆盖的树梢在风中轻轻摇曳,忽然觉得,能与亲人相聚,便是最珍贵的时光。
几人踩着薄雪转过山坳,朱漆斑驳的聆音阁突然撞入眼帘。晨儿昊儿欢呼着冲向覆满冰棱的廊柱,檐角铜铃被山风撞出清越声响。立渊望着门上褪色的匾额,在这里十多年的光景突然涌上心头。
\"朝露在全州可还好?\"昭阳忽然开口,目光直直盯着弟弟。立渊正抬手拂去窗棂积雪的动作猛地僵住,掌心的冰晶簌簌坠落。贞孝逗弄晨儿的手也顿了顿,怀中孩童察觉到气氛变化,睁着大眼睛看看舅母又看看舅舅。
\"等开春便接她回来。\"立渊背过身去,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棂裂痕,\"全州气候温润,适合养胎。\"昭阳捏紧披风系带,素白绢帕上的并蒂莲被攥出褶皱:\"父王知道后,整整一天没进膳。你该明白,前朝血脉......\"
\"她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女子!\"贞孝突然开口,将晨儿轻轻放在地上,朝立渊走近两步,\"前朝公主又如何?如今四海未平,正该广纳贤才,何况......\"话音戛然而止,她望着立渊刻意避开的眼神,突然意识到什么——那日返回全州城时,马车上朝露刻意闪躲的眼神,全州来信时他反复摩挲的指节,原来早有端倪。
\"贞孝,带孩子们去阁外玩吧。\"立渊声音低沉如坠寒潭,指腹抚过墙上悬挂的木剑。剑身刻着的\"渊\"字早已模糊,那是十岁生辰时秦王亲手所刻。贞孝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追问,转身唤来恬安:\"带晨儿昊儿去堆雪人,别走远了。\"
两个孩子蹦蹦跳跳跑出门,嬉闹声渐渐被山风卷走。昭阳望着弟弟紧绷的脊背,忽然叹了口气:\"你若早与父王说清......\"话未说完,脚步声由远及近,慈眉善目的老僧人合十行礼:\"郡主、太子殿下,家宴已备下,秦王殿下正在素心斋等候。\"
立渊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木剑在指尖划出半道弧光,又稳稳落回剑架。贞孝盯着他刻意挺直的脊梁,突然想起昨夜雪地里他谈论战事时的锋芒,此刻却像被霜雪压弯的竹枝,在寒风中倔强地保持着姿态。山风卷着雪粒扑进阁楼,将未说完的话吹散在满室檀香里。
素心斋内烛火昏黄,秦王枯瘦的手指摩挲着青瓷碗沿,茶汤泛起的涟漪映得他眼下青黑愈发浓重。立渊盯着碗中沉浮的茶叶,余光瞥见父亲腕间松垮的玉带,去年此时还能束出金蟒盘纹,如今却空荡得能塞进半只手掌。
昭阳垂眸搅着杏仁酪,银匙磕在碗沿发出细碎声响。贞孝将晨儿沾着雪渍的袄子披在椅背上,忽觉膝头一沉——昊儿攥着冻红的拳头塞进她掌心,湿漉漉的眼睛在舅舅与外公之间来回打转。
\"外公!\"晨儿突然蹦起来,糯米团子似的身子险些掀翻矮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