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要立刻返京吗?\"侍卫牵马的动静被雷声劈碎。明瑞摩挲着腰间四杀堂令牌,冰凉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方才说书人说世子浑身湿透仍不肯撤离,这等反常之举,莫非掩盖什么?是因为谷主的离世,亦或是因为秘宝?
蝉鸣撕扯着盛夏的空气,王爷枯坐在发烫的青石上,指节捏着半块风干的茉莉方糕,碎屑簌簌落在染着汗渍的玄色衣摆。廊下冰鉴里的茉莉香片早已凉透,却不及他掌心的寒意——海棠花瓣被烈日晒得发脆,踩上去咯吱作响,恍惚间竟与黑水城战场上铁蹄碾碎沙砾的声响重叠。
那年仲夏,陈之红率领的长枪骑兵如银龙般冲入敌阵,红缨枪尖挑落的北狄军旗在滚烫的沙地上燃烧。她摘下束发的白绫扎紧渗血的手腕,战马踏起的尘雾中,她转头冲他笑:“横水军的弟兄们,可别输给我们全州!”他望着她翻飞的衣角,突然想起她曾说过,江南的茉莉在烈日下开得最盛。
盛夏的黑水城城墙褪去白日的滚烫,陈之红倚着冰凉的箭垛坐下,银甲缝隙里还沾着白日操练时的尘土。秦王爷挨着她并肩而坐,解下披风铺在砖石上,惊起几只藏在阴影里的萤火虫。“原来将军也会怕硌着?”她挑眉轻笑,指尖却偷偷勾住他垂落的腰带。
夜空澄澈如洗,银河横亘天际。陈之红忽然翻身趴在披风上,发间玉簪滑落,乌发如瀑倾泻在青砖上:“你看!那三颗连成箭头的,是我们长枪骑兵冲锋的阵形!”她温热的呼吸拂过他手背,惊得他慌忙别开脸,却见她狡黠一笑,伸手去够他耳尖:“耳朵怎么红了?莫不是被北狄的箭吓得?”
话音未落,她突然跃起追逐流萤,银甲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光。裙摆扫过墙角的野茉莉,惊起馥郁的香气。“抓住了!”她举着纱囊凑到他眼前,里头的萤火虫明明灭灭,映得她眼眸比星辰更亮,“听说把愿望告诉它们,就能成真。”
王爷望着她被月光勾勒的侧脸,喉结动了动。他伸手拢住她举着纱囊的手,萤火虫的微光透过指缝洒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那便许愿……”话未说完,陈之红突然用空着的手捂住他的嘴,温热的掌心带着茉莉护手膏的香气:“说出来就不灵了!”
夜风卷起她鬓边碎发,扫过他发烫的脸颊。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惊起城角栖着的夜枭。陈之红忽然将纱囊塞给他,翻身躺回披风上,望着星空喃喃:“以后每年今日,我们都来看星星好不好?”
“父亲。”郡主捧着酸梅汤立在葡萄架下,冰珠顺着青瓷碗外壁滑落,在青砖上洇出深色水痕。王爷没有应声,目光死死盯在花墙缺口处。多年前,黑水城的某个院子里,陈之红便是站在同样的位置,手持长枪教刚刚站稳的世子练枪术。蝉鸣声里,她的银甲被晒得发烫,却仍耐心地纠正孩子的枪花:“枪要稳,心更要稳。”而此刻,缺口外摇曳的狗尾草,像极了北狄营帐前飘拂的狼旗。
热风卷着海棠残瓣扑在王爷脸上,他抬手去拂,却触到满手湿润。恍惚间,他又看见陈之红率着骑兵回营的模样——夕阳将她的长枪染成血色,铠甲缝隙里还沾着战场上的硝烟,却不忘从怀里掏出两朵半蔫的茉莉:“好不容易在沙地里找到的,像不像江南?”
此刻的王爷攥着掌心的茉莉方糕,指甲深深掐进干涸的糕体。海棠花瓣被夜风吹落在他肩头,恍惚间竟与当年那些流萤的微光重叠。远处传来幼童追逐的笑闹,惊起两只白头翁,扑棱棱掠过开满海棠的围墙,飞向颍水河的方向,那里曾是她最后消失的地方。
暮色裹挟着湿气漫进营帐时,世子正倚在榻边盯着案上冷透的药碗。公主握着帕子立在屏风后,看着世子眼下青黑如墨,那身未换的玄色衣袍松垮垮挂在肩头,像被雨打残的蝶翼。自花月谷归来,他再没说过整句囫囵话,连进食都要旁人半哄半劝。
“阿渊表哥!”灵儿攥着信笺冲进来,裙裾扫翻了门边铜炉,香灰扑簌簌落在世子靴面上。她鬓发凌乱,素来明亮的眼睛里浮着血丝,“全州来信了!阿爷问......”话音戛然而止——世子缓缓抬头,那双曾如寒星般锐利的眸子,此刻蒙着层浑浊的雾。
公主快步上前扶住踉跄的灵儿,指尖触到少女掌心的冷汗。信笺在暮色中微微发颤,墨迹被洇出模糊的痕,全州王苍劲的字迹在纸间浮动:“吾女尸身可寻得?能否归葬故土......”“爱孙近况如何?今秋可愿归乡一叙......”
“回......回祖父的话,”灵儿哽咽着跪坐在地,“遗体......尚未找到。表哥他......”她抬头望向呆坐的世子,营帐外忽有鸦鸣掠过,惊得公主一颤。世子忽然伸手,枯瘦的指节擦过信纸边缘,仿佛触碰着虚幻的影子。
“写,”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铁锈,“衣冠冢已立在颍水河畔。”公主忙取来笔墨,见世子握笔的手不住颤抖,墨点溅在“母亲”二字上,晕成团狰狞的黑,“至于归乡......”世子忽然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