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动了。
不是向前,而是向侧方迈出一步。就是这一步踏出的瞬间,异变陡生——
他的身影,一分为九。
不是残影,不是幻象。九个橘右京同时出现在河滩上,分站九个方位,将萧峰所在的这片河滩隐隐围住。每个都栩栩如生,气息、神态、甚至呼吸节奏都毫无二致。月光照在九个身影上,投下九道摇曳的影子。
更诡异的是,九个橘右京的气息强度截然不同。
最强的那个,站在正北,周身剑气凛冽如寒冬,空气都因之扭曲;最弱的那个,站在西南角落,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像个真正的垂暮老人。其余七个,强弱依次排列。
“九曜剑阵。”九个声音同时响起,重重叠叠,在夜空中回荡,“请陛下破阵。”
话音落,九道身影同时动了。
不是攻击,而是按着玄奥的轨迹游走。步伐看似缓慢,实则每一步都暗合星辰方位,九人气息相连,竟在河滩上布下一个无形的力场。力场之内,空气变得粘稠如胶,月光似乎都被剑气割裂成碎片。
萧峰立于阵中,面色凝重。
他能感觉到,这个剑阵的可怕之处不在于围攻,而在于“惑”。九个身影,九种气息,九种剑意——最强的如烈日灼人,最弱的如萤火微光。但哪一个才是真身?若攻最强的,可能陷入陷阱;若攻最弱的,可能是诱饵。
而且,这阵法在持续运转。九个身影的强弱气息,竟在缓缓流转变化——刚才最强的,下一刻可能变成次强;最弱的,可能忽然暴涨。变化无定,真假难辨。
萧峰闭上眼。
视觉会欺骗,听觉会误导,甚至气息感知都可能被干扰。他想起黄裳曾说:“万法皆幻,唯心不惑。”
心。
他摒弃所有外感,将意识沉入最深处。那里没有视觉,没有听觉,只有最本能的直觉——武者的直觉。
九个身影在阵中游走,剑气交织成网,步步紧逼。最强的那个已欺近三丈,并指如剑,一记虚划,剑气破空而来,嘶啸如鬼哭。
萧峰不闪不避,任由剑气擦肩而过,在玄甲上留下一道白痕。
他在“听”。
不是用耳朵听,是用全身毛孔、每寸皮肤去感知空气的流动,感知剑气的轨迹,感知那九道气息最细微的差异。
十个呼吸。
二十个呼吸。
最强的那个已攻出七剑,剑剑致命;最弱的那个始终在远处游走,似在观望。
忽然,萧峰睁眼。
眼中精光暴射。
他动了。
不是攻向最强的,也不是攻向次强的,而是——直扑那个最弱的身影!
“四海步”全力施展,身形如鬼魅般穿过剑气罗网,三十丈距离一掠而过。右掌扬起,降龙掌力含而不发,直取西南角那个气息微弱的橘右京。
那一瞬间,萧峰看到了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讶异。
九个身影同时凝固。
然后,八个身影如泡沫般破碎消散。只剩下西南角那个,抬起枯瘦的手掌,与萧峰对了一掌。
“嘭!”
闷响如雷。两人周围三丈内的鹅卵石全部炸起,河水被掌风激起丈高水墙。萧峰退三步,橘右京退七步,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陛下如何看破?”橘右京拭去血迹,淡金色的眸子深深看着萧峰。
“最强的,往往是伪装。最弱的,才需要隐藏。”萧峰收掌,气息平稳,“你将本体九成剑气分给其余八影,自己只留一成,伪装成最弱一环——这想法很妙。但正因你刻意压制气息,反而在九道气息中显得‘不自然’。就像一幅画,八处浓墨重彩,一处刻意留白,那留白处反而最引人注目。”
橘右京默然片刻,忽然笑了。
那是种解脱般的笑。
“六十年来,第一次被人看破九曜剑阵。”他缓缓站直身体,佝偻的背脊竟在月光下挺直了几分,“陛下之眼,已堪破虚妄。既如此……”
他抬起右手,并指成剑,指向天空。
“请接老衲最后一剑。”
月光忽然暗了。
不是云遮月,而是橘右京指尖凝聚的光,太亮。
那光起初只是一点,如豆如萤。但瞬息之间,膨胀、拉伸、凝聚……最终化为一道三丈长的剑形光柱。光柱通体乳白,边缘流淌着淡金色的纹路,发出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
橘右京的满头白发无风狂舞,灰色僧衣鼓荡如帆。他脸上的皱纹在这一刻似乎被剑光抚平,佝偻的身形挺拔如松。那双淡金色的眸子,彻底化为纯金,瞳孔中倒映着剑光,也倒映着对岸的萧峰。
“此剑名‘隔世’。”橘右京的声音变得空灵缥缈,仿佛从九天传来,“老衲闭关六十年所悟,斩得断流水,斩得断月光,斩得断……因果。”
话音落,剑光斩下。
没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