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摇摇头:“不现实,这碑文上所写根本不可能实现,上位者也不可能容忍这些,这无异于在挑衅皇权。”
孟凡点点头道:“对,但还是有人这么写了,所以她被杀了!”
随后,只见孟凡目光灼灼的看向范闲,说道:“而这个人,是你娘,叶轻眉!”
范闲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无意识地掐入掌心。
亭外的风忽然静了,连竹叶摩挲的沙响都凝固在空气里。
叶轻眉。
这个名字像一柄薄刃,倏然剖开他记忆里尘封的锦匣,每每五竹叔在提起这个名字时,其语气才有起伏波动,就像是将其当成自己唯一的存依。
叶轻眉,看轻天下须眉。
也不知是他这便宜娘亲心气何等的高傲,竟会写下如此石破天惊之言。
常言道,领先半步是天才,领先一步是疯子,这领先数个时代的思想,挑战现在的皇权律法,怎会被人所容。
也难怪他生来有意识时,就处于被人追杀的境遇了。
“原来如此。”
范闲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在虚空中,轻得仿佛一缕烟。
孟凡的茶盏映着天光,澄澈的茶汤里浮沉着半片青叶,像极了一具溺毙的蝶尸。
“你母亲当年站在权力的悬崖边撒种,妄想从白骨堆里开出花来。”
他屈指轻叩案几,惊起杯中涟漪,“现在轮到你了,范闲………”
“是要做跪着食肉的犬,还是执炬逆风的愚者?”
范闲忽然低笑出声。
“先生今日这盏茶,”他抬手将冷透的残茶泼向阶前,水渍蜿蜒如蛇信,“苦得让人清醒。”
孟凡却将那盏中茶水轻抿一口,似是在品尝其中滋味,“竹叶茶,自然是苦的。”
“呼~”
范闲长舒了一口气,坦言道:“我没有我娘那么大的志向,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我今生所愿,唯当一富贵闲人尔。”
说罢,范闲将茶盏倒扣在孟凡面前,话语一锤定音。
“是吗?”
孟凡微微一笑,意味不明。
那带有深意的笑容,看得范闲心中一阵发冷,好像对方什么都知道,自己就像是其掌中之物一样,这种感觉令他很不舒服。
于是,范闲出声夺人道:“你的问题我回答完了,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你是谁?”
“你有什么目的?”
“你究竟是不是………”
最后问题,范闲停顿了一下。
“我究竟是不是来自现代社会,对吗?”孟凡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还想问,自己能不能回去?”
范闲眼前一亮,表现得颇为急切和激动。
但还不等范闲再次询问,孟凡直接点点头道:“我确实来自现代社会没错,不过和你预想的却有一些偏差。”
“什么意思?”
范闲闻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孟凡打了个比方,道:“如果把时间比做河流,现代社会则处于中流,而你现在所在的时间段,则处于下流。”
“时间一去不复返,你又怎能回去呢?”
“这里,是未来!”
范闲的指尖骤然一颤,茶盏在青石案上磕出清脆的裂响。
他盯着孟凡,瞳孔微微收缩,仿佛要从对方眼中窥见谎言的痕迹,可那双眼睛太过深邃,像一口望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他自己苍白的脸。
“未来?”他低喃,声音轻得像是怕惊碎什么,他面上的表情仓皇失措,“这不可能……”
竹影婆娑,在范闲的衣袍上投下斑驳的暗痕,风掠过时,那些影子便如无数细小的爪牙,悄然攀附。
他忽然觉得冷,冷得彻骨。
孟凡拾起一片飘落的竹叶,指尖一捻,叶脉间竟渗出细密的霜花。
“你以为自己穿越了时间,回到了过去,或者说穿越了空间,来到了另一方世界,可实际上………”
他抬手,霜花簌簌而落:“你只是顺流而下,抵达了一个被历史遗忘的拐点。”
范闲的呼吸凝滞了一瞬。
他想起儋州的晨雾,想起澹州的海浪,想起那些与记忆中古代截然不同的细节:真气、武道、鉴查院……
但偏偏一些词语习惯却和前世惊人的相似,就算询问他人,别人也只会说自古以来就有,但偏偏说到其出处时,却怎么都说不上来。
一切都有了解释,这不是他熟知的过去,也不是另一个世界,而是一个陌生的未来。
“那现代……”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嗓音沙哑,“现代文明呢?”
孟凡望向远天,暮色正吞噬最后一缕霞光。
“文明的灰烬里,总会生出些新的东西。”他轻笑,眼底却无笑意,“比如真气,比如……大宗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