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蛋本来缩在人群后头，像块见不得光的石头，被这话一激，脖子“噌”地就梗了起来：“我咋了？我说错了？他许前进拿着合作社的钱瞎折腾，盖育苗棚请技术员，问过我吗？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社员？”
“你还说！”小虎子往前冲了两步，被他媳妇秀秀一把拉住，秀秀怀里还抱着刚满周岁的娃，娃被这动静吓得“哇”地哭了。
“我就要说！”钢蛋甩开身边想拉他的二楞子，脖子梗得像块老榆树桩，“他就是……”
话没说完，院门口忽然一阵风似的卷进来个人影，是金凤。她一把薅住钢蛋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肉里，疼得钢蛋“嘶”地吸了口凉气：“你还在这儿作！非要逼死我是不是？”她眼圈通红，另一只手抡起来就往墙上撞，“要不我死在这儿算了，省得看着你气人！”
“金凤！”香玲刚进门就看见这幕，手里的布包“啪”地掉在地上，赶紧冲过去抱住她，“别这样，有话好好说！犯不着跟自己较劲！”她转头瞪着钢蛋，声音都带了哭腔，“钢蛋，你就不能说句人话？你到底想咋着？非要把这个家拆了才甘心？”
“还能咋着？”二懒蹲在台阶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袋锅子在鞋底磕了磕，火星子溅起来又灭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把该给钢蛋的钱结了，从此各走各的路，井水不犯河水，不就完了？”他抬眼瞅着钢蛋，“你觉得中不中？”
“不中！”金凤猛地回头，头发都散了，像蓬炸开的枯草，“我说了算！钢蛋，你今天要是敢提退出，我就……我就回娘家再也不回来了！”
“媳妇！”钢蛋忽然喊了一声，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不是要闹，我就是……”他看着许前进，嘴唇哆嗦了半天，像被冻僵的鱼，“我就是觉得，那笔钱该跟大伙商量商量，不能你一个人说了算。”
许前进往前走了两步，晨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块黑布，罩住了台阶下的一片人。“钢蛋，”他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砸在每个人心上，震得人耳朵嗡嗡响，“合作社的钱，一分一厘都记在账上，昨天香玲说要开会，就是想让大伙都看看账，心里亮堂。”他从怀里掏出个蓝布包，层层打开，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账本，纸页都磨出了毛边，“从盖第一个大棚到现在，请技术员花了多少，买种子花了多少，就连上次给三嫂孙子买退烧药的五块八毛钱，都记着呢。”
周美丽接过账本翻了两页，忽然红了眼眶，抬手抹了把脸：“去年冬天我哥住院，合作社预支给我的五千块，原来记在这儿……我还以为你忘了，从没跟我提过。”大喇叭三嫂凑过去看，指着其中一页：“这是给小虎子买草莓苗的钱，前进啊，你当时还说算合作社补贴的，咋也记上了？你这不是打我们脸吗？”
账本在人群里传着，每个人都指着上头的字，说的却都是账外头的事——谁家孩子上学差了学费，许前进悄悄塞了两百；谁家老人看病缺了药钱，许前进托人从县城捎回来；就连上次周美丽家的鸡瘟了，都是许前进连夜开车去兽医站买的药。钢蛋站在原地，手攥得死紧，指节都白了，像要嵌进肉里。
“钢蛋，”许前进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点疲惫，却很清亮，“老族长在世时总说，合作社不是某个人的，是大伙的，是咱村的。钱的事，是我考虑不周，没及时跟大伙通气，该罚。”他往台阶下走了一步，布鞋踩在露水打湿的水泥地上，“但要是因为这个，你就觉得这合作社待不下去了……”
“前进哥！”钢蛋忽然喊了一声，猛地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像只受伤的狗，“我不是人！我是被二楞子撺掇的，他说你要把基地改成自家的，还说……还说我再跟着你干，早晚得赔光家底，我……”他捶着自己的腿，“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老爹！”
人群忽然静了，只有风吹过槐树叶的“沙沙”声，像谁在轻轻叹气。周美丽往钢蛋手里塞了个玉米馍，还是热乎的：“吃了吧，看你悔的，脸都白了，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大喇叭三嫂拍着他的背，手劲大得能拍碎核桃：“知错就改，还是好兄弟。谁还没犯过浑？前年我还跟前进吵过架呢，不照样还是一起早出晚归的共事？”
许前进看着蹲在地上的钢蛋，又看了看周围的人，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晨光，亮闪闪的：“既然话说开了，那就都别往心里去。中午我家吃饭，香玲杀了只老母鸡，咱边吃边合计育苗棚的事，争取让咱的菜冬天也能卖出夏天的价。”
“好嘞！”人群里爆发出一阵笑，像解冻的河水哗啦啦淌开。周美丽拉着秀秀去摘院里的黄瓜，说要给鸡汤添点清爽；大喇叭三嫂把没织完的毛衣往兜里一塞，就去帮着收拾桌椅；小虎子抱着娃，逗得孩子“咯咯”笑。钢蛋慢慢站起来，红着脸往许前进身边凑：“前进哥，下午我去基地帮忙，给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