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兰头上敷着湿帕子,上身衣裳业已解开,李纨正用帕子蘸了烈酒在其腋窝、手足心擦拭。
一旁素云道:“奶奶,说不得大腿根也须得擦拭擦拭。”
李纨应下,正待去掀被子,唬得贾兰紧忙扯了被子道:“不用不用……咳咳,我自个儿来!”
李纨一怔,一旁碧月就掩口笑道:“哥儿知道害羞了。”
贾兰这会子八岁,老话儿说男女七岁不同席,这个年纪正是识得男女有别之时。
李纨便道:“也罢,那你自个儿擦拭了。”
贾兰紧忙夺过帕子,探进被子里胡乱擦拭了一番。李纨又探手摸了摸贾兰脸颊,感觉不似夜里那般滚烫,这才舒了口气。
过得须臾,贾兰瞌睡起来,李纨便留了碧月在一旁照料,自个儿愁闷着与素云到堂屋里说话儿。
待落座后,素云眼见李纨憔悴,紧忙奉了香茗来,劝慰道:“奶奶想宽些,料想经了此一遭,太太再也不好叫哥儿去她房里了。”
李纨道:“我倒宁愿兰儿平平安安的……昨儿个夜里烧的说了胡话,实在骇人。”
素云想起方才陈斯远情形,正待言说,外间便有丫鬟回道:“奶奶,夏姑娘身边儿的宝蟾来了。”
二人一怔,素云紧忙来迎,须臾便将宝蟾引入内中。那宝蟾入内敛衽一福,捧了个锦盒奉上,道:“我们姑娘听闻兰哥儿咳嗽不停,正好房里备有西瓜霜,便打发我来给兰哥儿送来一盒。”
李纨感念道:“唷,劳烦你们姑娘费心了。”
宝蟾笑着摇头,撂下物件儿便告辞而去。
待其一走,李纨与素云主仆两个相顾纳罕不已,二人都不知那夏金桂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纨说道:“也是古怪,咱们与怡红院素无往来,好端端的夏姑娘怎么送了东西来?”
素云四下奔走,府中内情了然于胸,便笑道:“听说夏家太太不日回转,那夏姑娘只怕再有几日就要走了。许是临了卖个好儿?”顿了顿,又道:“不过这情分领了就是了,物件儿……奶奶最好还是别用。”
李纨不解其意,眼见素云面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顿时悚然。是了,那夏金桂可是一门心思要做宝二奶奶的,又与太太走得极近,谁知会不会存了暗害兰儿的心思?
她探手抓向锦盒,半空中停下手,好似那内中藏着什么剧毒一般。咬咬牙,李纨道:“你悄悄将东西丢了,别让人瞧了去。”
素云应下,紧忙将那小巧锦盒收入袖笼里。待其出去处置,李纨蹙眉惆怅不已,心下不由想起陈斯远来……只是这等病症,就算陈斯远再有能为又如何?
不提李纨胡乱思忖,却说宝蟾一路回转怡红院,这会子夏金桂正与胡嬷嬷说着话儿。
眼见是宝蟾回来了,二人也没避讳,那胡嬷嬷便道:“……原本好好儿的,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那人随身佩了刀,还是个练家子,牛二两个一个照面便被放倒了。
亏得那人要护着假尼姑,牛二两个这才得空跑了。”
夏金桂蹙眉不已,恼道:“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这两个还想要伤药钱?”
胡嬷嬷赔笑道:“姑娘,这没功劳也有苦劳啊,牛二折了胳膊,瞧着怪可怜的……”顿了顿,又道:“……不过那假尼姑瞧着失魂落魄的,进了牟尼院就自个儿关在禅房里,也不知怎的了。”
夏金桂摆摆手,不想再听。一眼瞥见宝蟾,便问道:“物件儿送去了?”
宝蟾回道:“是,大奶奶还说劳烦姑娘费心了呢。”
夏金桂冷笑一声儿没言语,又问外间的丫鬟:“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未时了。”
夏金桂便起身道:“合该往太太处去瞧瞧了。”当下领了丫鬟、婆子便往前头王夫人院儿而去。
她如今与王夫人贴心,自是将王夫人的心思忖度了八九分。那李纨母子得了燕平王允诺,若贾兰有个意外,说不得那允诺便要落在宝玉身上呢。夏金桂自是巴不得李纨母子赶紧死了去,只是这等事儿她不好做。非但不好做,她还要扮了周全,如此方才会哄了王夫人熨帖。
一路无话,转眼到得王夫人院儿,自有大丫鬟玉钏儿将夏金桂一行引入内中。夏金桂一径进得梢间里,便见王夫人竟也戴了抹额高卧榻上。
夏金桂关切道:“太太可好些了?”
王夫人道:“还是有些不大精神,许是上了年纪之故。”
那贾兰折腾一宿,将自个儿折腾得染了风寒,王夫人上了年纪又岂能得好儿?虽不曾高热发烧,却也咳嗽鼻塞,难受非常,以至于这两日都不曾往荣庆堂去。
“我的儿,”王夫人探手扯了夏金桂的手儿,道:“宝玉这两日如何了?”
王夫人不敢去荣庆堂,自然也不好将病气儿过给宝玉,因是这两日宝玉只在外间问候了,并不曾入内。
夏金桂侧坐床榻上,笑着道:“宝二哥还跟往常一样儿,倒是昨个儿作了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