窟窿里似乎闪过一丝本能的、原始的恐惧。
“回去!”格里高利向前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具压迫感,“立刻!回到你的门前!否则…我就把你丢进锅里,”他冰冷的目光扫过那口沸腾着诡异浓汤的大铁锅,“让你…提前‘毕业’!”
伊格纳特发出一声类似受伤野兽般的哀鸣。它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极不情愿地、缓慢地转了过去。它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三回头地“看”向我藏身的木桶方向,喉咙里依旧发出不甘的“嗬嗬”声,但最终还是屈服于格里高利那无形的威压,拖沓着脚步,消失在通向石阶的拱门阴影里。那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被炉灶里幽绿火焰的无声燃烧所吞没。
厨房里只剩下“厨师”们机械的砍剁声和锅中液体咕嘟的冒泡声。格里高利并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原地,青白的脸转向我藏身的木桶方向,嘴角又勾起那丝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弧度。他什么也没说,但那冰冷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木桶的木板和我身上覆盖的垃圾,直直地烙印在我的灵魂上。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缓缓转身,像一道无声的幽灵,消失在厨房另一侧更深的阴影中。
直到格里高利的脚步声也彻底消失,我才敢松开几乎咬碎的牙齿。浑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瘫软在散发着霉味的木桶里,剧烈地颤抖着,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服,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像在敲打濒死的鼓点。我活下来了…暂时。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炉灶里的幽绿火焰似乎都黯淡了几分,“厨师”们的动作也变得更加迟缓僵硬,我才鼓起残存的最后一丝勇气,小心翼翼地掀开身上的遮蔽物,像惊弓之鸟一样爬出那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木桶。
厨房里死寂一片。那些“厨师”如同耗尽了发条,僵立在各自的位置,如同恐怖蜡像馆里的展品。我蹑手蹑脚,避开地上黏腻的污迹,凭着模糊的方向感和求生的本能,摸索着穿过这片巨大的、散发着地狱气息的空间。终于,在厨房最深处,我发现了一条狭窄的、向上的木质楼梯,隐藏在堆积如山的空木箱后面。
楼梯陡峭,吱嘎作响,每一次踩踏都像是踩在腐朽的骨头上。我屏住呼吸,用尽全身力气向上爬。楼梯尽头是一扇被厚重灰尘覆盖的小门。我用力一推——
冷冽的空气裹挟着伏尔加河特有的腥味,猛地灌了进来!门外是餐厅后巷!堆积着腐烂垃圾和污雪,但这是人间!是活着的世界!
我连滚带爬地扑了出去,贪婪地呼吸着冰冷但自由的空气,肺部因刺痛而剧烈起伏。我头也不回地狂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逃离那栋吞噬光线的教堂废墟,逃离奥布霍夫那令人窒息的、深红色的噩梦。
喀山城沉睡在冬夜的死寂里。我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己租住的、位于城郊破旧公寓楼顶层的小房间。冰冷的钥匙在锁孔里颤抖了好几次才插进去。门开了,一股熟悉的、带着灰尘和旧木头的气息扑面而来。安全了?我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到地上,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
窗外是喀山稀疏的灯火,遥远而冷漠。我哆嗦着摸到墙上的开关。
啪嗒。
惨白的光线瞬间充满了狭小的房间。也就在这一刹那,我的目光凝固在房间中央那张简陋的桌子上。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样东西。
一本册子。
封面是廉价的烫金仿皮,烫着扭曲的花体字:《奥布霍夫服务圣典》。和我入职时拿到的那本一模一样。它冰冷地躺在那里,像一块墓碑。
一股寒意,比伏尔加河最深的冰层还要刺骨,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它怎么会在这里?!谁放进来的?!
就在我因这无声的恐怖而窒息时,一个声音,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地,开始在死寂的房间角落里响起。
刺啦…刺啦…刺啦…
刀叉在陶瓷盘子上刮擦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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