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圣像前停下。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陈年蜡烛、熏香和石头的味道。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屈下膝盖。骨骼发出细微的、如同枯枝折断般的声响。他跪了下去,动作僵硬而笨拙,像一个从未学习过祈祷的初生婴儿。那件沾着伊万血迹的破旧修士袍下摆,散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深深低下头,兜帽的阴影完全遮住了他的脸。他枯瘦的、布满老人斑和污垢的双手,以一种极其怪异的方式交叠在胸前——并非虔诚的祈祷手势,更像是在笨拙地模仿,或者……死死按住某种即将从胸腔里破体而出的东西。
整个圣堂陷入了绝对的死寂。只有长明灯的火苗偶尔发出一声细微的噼啪爆响,如同垂死者的叹息。跪伏在圣像前的佝偻身影凝固不动,仿佛一尊刚刚被信徒遗弃在这里的、充满亵渎意味的雕像。
时间失去了意义。或许是一分钟,或许是一个世纪。
然后,在那兜帽投下的、浓得化不开的阴影深处,在那张被完全遮蔽的脸上,一个弧度极其细微的线条,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
一个微笑。
那笑容凝固在黑暗中,无声无息。没有温度,没有情绪。它像一道刻在岩石上的古老裂痕,又像一张精心描摹的面具上最诡异的笔触。是终于寻得救赎的解脱?是嘲弄这满堂神圣的无声讥讽?是开启新一轮黑暗游戏的序幕?亦或是……某种超越了人类理解的、在神魔边界才能滋生的、永恒的荒诞?
无人知晓。唯有圣母怀中的圣子,那被镀金剥落处露出的木质底胎的眼睛,在长明灯幽暗跳动的光线下,似乎正悲悯地、又或许是漠然地,凝视着下方那个跪伏的、穿着血袍的、嘴角凝固着永恒微笑的……“修士”。
长明灯的火苗猛地一跳,爆出一朵稍大的灯花,随即又恢复了奄奄一息的微光。圣堂深处,似乎响起了一声极其悠远、极其轻微的叹息,不知是来自石像,还是来自这古老建筑本身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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