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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踹开谢尔盖棚屋那扇腐朽的木门时,一股浓烈的霉味、灰尘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铁锈和隐约腥气的湿冷气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他窒息。棚屋里没有灯,唯一的微光来自角落里那张破桌子。桌子上,那台老旧的“火花”牌收音机,正亮着幽绿色的刻度盘光芒。它正在“播放”。
嘶啦……咕噜噜……一个浑浊不清,带着溺水者气泡的声音正在低语:“……淤泥……钻进……指甲缝里……”
伊凡的心猛地一抽,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这声音唤醒了他极力想掩埋的、属于谢尔盖的某种特质——那种令人烦躁的、死气沉沉的腔调!他低吼一声,像一头被激怒的野猪,抡起沉重的工程锤,带着风声狠狠砸向那幽幽发亮的刻度盘!
“闭嘴!你这懦夫的鬼把戏!” 他的咆哮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
砰!哗啦!
玻璃碎裂,金属变形扭曲。幽绿的光芒瞬间熄灭。碎裂的塑料和电子元件四散飞溅,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臭氧和某种陈旧水腥的焦糊味弥漫开来。伊凡喘着粗气,汗水沿着他紫红色的脸颊往下淌。他看着那堆冒着青烟的残骸,一种扭曲的、混杂着胜利和暴戾的满足感涌了上来。什么鬼魂?不堪一击!
然而,就在这死寂的、只剩下他自己粗重喘息和耳鸣的瞬间,一个声音,无比清晰,无比熟悉,带着最深沉的绝望和濒死的痛苦,猛地从那堆还在冒着青烟的收音机碎片里爆发出来:
“伊凡!救我!伊凡——!”
是叶莲娜!是他淹死在伏尔加河支流里的妻子叶莲娜的声音!那声音如此真切,如此凄厉,穿透了他酒精和怒火构筑的壁垒,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他的耳膜,直捣心脏!
伊凡如遭雷击,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了。他脸上的暴戾和得意瞬间褪尽,只剩下一种极度惊骇的惨白,眼球因为恐惧而几乎凸出眼眶。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一张摇摇欲坠的凳子。
“不……不可能!” 他嘶哑地低吼,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幻觉!是伏特加……是幻觉!”他拼命摇头,试图把那声音从脑子里甩出去。
但那声音并没有停止。它不再凄厉尖叫,而是变成了持续的、低沉的呢喃,如同冰冷的河水渗过岩石的缝隙,清晰地从每一块收音机的碎片里渗透出来,弥漫在污浊的空气中,钻进他每一个毛孔:
“河底……很冷……很冷……伊凡……淤泥……塞满了……我的嘴……很冷……”
这低语不再是单一的叶莲娜的声音,它糅合了谢尔盖的空洞,无数淹死者的怨毒,还有那无处不在的、第聂伯河水的呜咽。它不像是声音,更像是一种实质性的寒冷,一种带着河底淤泥腥气的湿冷,开始从地面、从墙壁、从那些冒着烟的碎片里弥漫出来,无声地包裹住他。
“闭嘴!闭嘴!闭嘴啊!” 伊凡彻底崩溃了。他像个疯子一样挥舞着工程锤,疯狂地砸向地面,砸向墙壁,砸向一切能砸的东西。木屑、铁皮、灰尘四处飞溅。他要把这声音砸碎!把它彻底抹去!
直到筋疲力尽,工程锤脱手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靠着冰冷的、布满霉斑的铁皮墙壁滑坐到地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剧烈地喘息着。棚屋里一片狼藉,只有那低沉、持续、来自地狱水底的呢喃,如同冰冷的背景音,执着地回荡在每一个角落:
“很冷……很冷……河底……”
伊凡失魂落魄地逃离了那间被诅咒的棚屋,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粘稠冰冷的淤泥里。那个低沉、混杂着无数溺亡者怨念的呢喃——“河底……很冷……”——如同跗骨之蛆,牢牢地钻进了他的脑子深处。它取代了他自己的心跳,取代了血液流动的声音,成为他意识里唯一永恒的背景音。无论他走到哪里,无论他如何用更烈的伏特加灼烧喉咙,用震耳欲聋的广播掩盖听觉,那声音都如影随形。它潜伏在伏特加灼烧后的短暂麻木里,在广播停歇的寂静间隙里,甚至在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中,阴魂不散地响起。
他回到自己那间位于伏尔加格勒城郊、同样弥漫着颓败气息的公寓。这里曾是叶莲娜收拾得勉强像个家的地方,如今只剩下灰尘、空酒瓶和挥之不去的绝望气息。他跌跌撞撞地冲进狭小的卫生间,拧开锈迹斑斑的水龙头。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哗哗地冲进肮脏的白瓷脸盆里,水花四溅。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把整个头埋进冰冷的水中。
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头颅,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短暂的窒息感。他猛地抬起头,大口喘气,水珠顺着他的头发、胡须往下淌,流进衣领里。有那么几秒钟,冰冷的刺激似乎压倒了脑子里那个该死的声音。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浑浊的镜子里映出一张浮肿、惨白、眼窝深陷的脸,眼神涣散得像个死人。
然而,就在他试图再次把脸埋进水里寻求那短暂“安宁”的瞬间,异变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