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装着阿婆给的银镯子,还有阿柱偷藏的糖渣——后来林穗总说“那盒子早被耗子啃了”,原来她偷偷埋在了甜草下。
打开铁盒的瞬间,焦香漫了出来。里面没有银镯子,只有半块焦黑的糖渣,用蓝布包着,布角绣着朵桂花;还有张泛黄的纸,是林穗十五岁时的掌印拓片,旁边用铅笔写着行小字:“阿柱说,这掌纹能兜住他偷的糖渣。”
小穗举着糖渣问:“这就是太外婆说的‘苦种’吗?埋在土里能长出甜草的那种?”
阿圆点头,眼眶却红了。她想起去年清明,林穗拄着拐杖来甜草田,蹲在这块地上摸了半天,说“阿柱当年就蹲在这儿,把糖渣塞进我手里,手心烫得像揣了团火”。
铁盒底层还有个小布包,打开一看,是撮灰白色的粉末——是阿柱的骨灰。林穗当年没把他葬进祖坟,说“他这辈子就惦记甜草田,让他在这儿守着糖渣,比进祖坟踏实”。
“娘,我们把太外公的骨灰也拌进糖里吧?”小穗仰起脸,阳光照在她沾着泥土的鼻尖上,“就像老黄那样,让他跟着糖走,走到每家每户的灶台上。”
阿圆把骨灰和焦渣小心地包好,放进新采的甜草叶里。小穗突然指着草叶上的露珠喊:“您看!露珠里有太外婆和太外公的影子!他们在笑呢!”
阿圆凑近看,露珠里果然晃着两个模糊的人影,一个蹲在灶前添柴,一个站在锅前搅糖,蒸汽裹着他们的头发,像两丛白甜草。小穗十岁那年,梨木板上的掌印拓到了第四十行。她已经能独自熬糖了,长柄勺在锅里画着圈,动作像极了年轻时的林穗,只是她总在糖汁里加把野蜂蜜,说“这是太外公偷给太外婆的味”。
林穗的身体越来越差,却总爱坐在祠堂的藤椅上,看孩子们拓掌印。有回小穗问她:“太外婆,《糖经》里说‘甜从苦来’,可您熬的糖从来都不苦啊。”
林穗笑着摸她的头,指腹划过她中指根的“河湾”:“苦藏在最底下呢,像熬糖时沉在锅底的渣。你看着是甜的,其实那甜是渣熬出来的,没了渣,甜就飘了。”
那天晚上,林穗走了。临终前,她攥着小穗的手,把半块焦渣塞进她掌心:“埋在……梨木板下……让它……看着河……”
下葬那天,阿圆在梨木板的地基下挖了个小坑,把焦渣和阿柱的骨灰、老黄的爪印糖一起埋了进去。小穗往坑里撒了把新收的甜草籽,说“这样太外婆的糖渣就能长出新苗,顺着木板的纹路爬,爬到每个掌印里去”。
三年后,祠堂翻修,工匠们拆梨木板时,发现背面的木纹里长出了细根,根须顺着掌印的纹路蔓延,在第三十七行处打了个结,结上还缠着根红绳——是当年小穗辫梢的那根。
“这木头活了。”老工匠惊叹,把木板小心地移到新祠堂的正中央。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木板上,三十七道掌印突然泛出金光,掌纹里的根须在光里轻轻晃动,像条流淌的河。
小穗站在木板前,把自己新拓的掌印按在第四十行。她的掌纹已经长开了,中指根的“河湾”正好接住林穗的那道疤,根须从疤里钻出来,缠上她的指尖,像有人在轻轻攥着她的手。
灶房的糖锅开了,新熬的糖带着焦香和蜜香,漫进祠堂。小穗深吸一口气,突然哼起段调子,是林穗教她的熬糖歌:“火要温,心要沉,焦了别扔,埋进春……芽要拱,根要深,甜从苦里,长出痕……”
歌声里,梨木板上的掌印突然亮得像糖,掌纹里的河在光里流淌,河面上漂着焦渣、骨灰、爪印、红绳,还有无数双递糖的手,在时光里交叠,像永不干涸的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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