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仍不敢回家。
老屋经年累月,早已被岁月填满,物件堆叠,空间被挤得逼仄紧凑。
然而,单清风只觉屋内空阔得骇人。
那是一种能吞噬一切回响的空寂。
偏生,这空荡又矛盾地凝结成实质的压迫,沉沉地、密不透风地裹着他,挤得他心口发窒,几乎喘不过气。
因为,那里夜明央的气息太过浓烈,浓烈至“致死的剂量”。
那气息霸道、蛮横地驱散空气里每一丝可供呼吸的氧气,吝啬地不肯让它们靠近单清风分毫。
单清风会窒息而亡。
可他又不能没有这气息,一丝一毫都不能。
否则,他便要“失重”——灵魂飘摇,无所依凭。
单清风可以“失重”,但单局长不行。
单局长必须如磐石,稳稳扎根于大地,昂首挺立,不容半分摇晃。
于是,他将夜明央的衬衫贴身穿着,外面再严谨地套上笔挺的制服。
如此。那熟悉的气息便如一层无形的、温存的茧,轻柔而有力地将他包裹。
不松不紧,恰好是维系他不至“失重”的分量,也是阻隔那“致死剂量”的屏障。
只是,这衬衫不能再洗了。
再洗一次,那已日渐稀薄的气息,便会彻底消散在清水与皂沫里,再无觅处。
而家中还能替换的衣服,已然所剩无几。
他今日仍留在办公室,静立在窗棂前。
手中握着一柄小小的刻刀,指尖微凉,目光专注地落在窗棂那幅精巧的“玉燕嬉春图”上。
他一直觉得夜明央当是翱翔于天际的飞鸟。
鸟类怎能被折了羽翼?
所以,这夜明央未尽之事——玉燕缺失的翅膀,他想试着修复。
可他单局长的手,握剑时剑锋凌厉如霜,握笔时笔锋遒劲生风。
这玲珑的刻刀在他宽厚的掌中,轻飘得仿佛没有重量,陌生得如同异类。
他屏息凝神,刀锋落下——
玉燕本来只是没有翅膀,现在连尾羽也没有了。
他蓦然怔住,心头泛起一丝钝痛。
这才恍然惊觉,夜明央那样张扬的人,竟能精于此等纤毫毕现的细巧活计。
其间该倾注了何等的专注与耐心?
窗外那株银杏,在不久前席卷的寒潮里,褪尽了所有华裳,裸露出嶙峋的枝干。
这才没回暖多久,新绿竟已迫不及待地覆满枝头,油亮亮的生机在风中招摇。
为了适应如今这杂乱无章的气候,连草木都不得不奔忙不息。
温煦的风,穿过那片新绿的银杏叶隙,款款拂至窗前,温柔地掠过单清风的脸颊,撩起他额前几缕散落的发丝。
他泄气般的,颓然放下那柄在自己手里显得不合时宜的刻刀,转身走到书架前。
手指无意识地拂过排列整齐的书脊,最终随意地抽出一本。
书页翻开,一片已然泛黄、脉络清晰的银杏叶,如同一张古老的信笺,缄默地躺在纸页间。
叶片上,一行细小的字迹依然清晰——别生气了。
这取书的动作,究竟是随意的偶然,还是早已刻入骨髓的肌肉记忆?
那答案,如同叶脉般清晰,也如同叶片的沉默般无从问起。
突然,“吱呀——”一声轻响,门扉被推开。
室内的空气,仿佛被投入一颗无形石子的水面,隐隐泛起涟漪,轻轻浮动。
单清风猛地转身,一声带着无法抑制、几乎冲破胸腔的期盼呼唤,脱口而出。
“明央!”
可眼前人并非心中人,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看清来人,单清风眼中翻涌的光瞬间敛去,脊背瞬间挺得笔直,属于单局长的冷峻与威仪重新覆盖全身。
他对来人恭敬行礼,“陈老。”
“哦?”陈亭之微微挑眉,踱步到沙发前随意坐下,“识得老夫?”
“孩子们回来提过您。”
单清风倒了一杯茶递过去,“能让我完全察觉不到气息的,这局里......”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没人了。”
陈亭之接过茶,啜饮一口,“有什么想问的?”
“半神的突破,真的那么难吗?”单清风问得直接。
“反正老夫是失败了。”陈亭之语气平淡。
他似乎看穿了单清风眼中未尽的疑惑,又补充道:
“老夫能在天劫之中活下来,是有别的原因,算是……运气好。”
“知道了。”
单清风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波澜,但眼底的落寞与无助,却藏不住。
“夜家那小子......”
刚才单清风转身刹那眼中迸发的炽烈期待,陈亭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