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话惹二爷烦心,二爷在她跟前,倒比平日安静些,也肯听几句正经道理。” 而说到黛玉,她则微微蹙起眉头,声音里掺上恰到好处的忧心:“林姑娘……自然是极好的,心思玲珑剔透。只是……身子骨太弱了些,心思又格外重,些许小事便容易多心落泪。二爷每每见了,总要百般抚慰,耗费无数心神……长此以往,恐于二爷的功课心性,都……” 她适时收住话头,留下无尽的忧虑让王夫人自己填充。王夫人捻着佛珠,脸色果然又沉了几分。
史湘云坐在灯下,揉着酸痛发红的指节,对着绣绷上未完成的繁复花样叹气:“好嫂子,这孔雀翎毛的丝线颜色太跳,难配得很,我眼都看花了。” 袭人立刻挨着她坐下,亲昵地揽住她的肩膀,声音甜得像蜜:“好云丫头,知道你最疼我!这活计精细,除了你,还有谁能做得这般妥帖?赶明儿我得了新样的胭脂膏子,头一个孝敬你!” 她拿过湘云的手,假意心疼地吹了吹:“瞧瞧,可怜见的,都磨红了。” 待湘云睡下,袭人收拾针线时,却对着那精巧的活计,对着灯影,仿佛自言自语般低低叹道:“这活计,若是换了那一位……只怕早就不耐烦了,哪里肯为旁人费这个心神?” 那微不可闻的叹息,像一颗有毒的种子,悄然落进湘云半梦半醒的耳朵里。
蘅芜苑的门槛,袭人走得比怡红院还勤。今日是送一碟王夫人赏的精致点心:“太太说这点心爽口,想着宝姑娘或许喜欢。” 明日是捧着一卷新得的时兴花样子:“知道宝姑娘眼光好,特拿来请姑娘瞧瞧可入眼?” 她总是拣宝钗独自看书或做针线时过去,陪着说些知冷知热的体己话,言语间满是对宝钗稳重端方的仰慕。她深知,这位端庄大方的薛家小姐,才是未来宝二奶奶最稳妥的人选。此时的每一分殷勤,都是在为日后姨娘的位置,寻找最坚固的靠山。
贾府的大厦倾颓得比任何人预想的都快。抄家的枷锁、狱神庙的阴风,取代了昔日的烈火烹油。那个曾口口声声“生是二爷的人,死是二爷的鬼”、被王夫人默许了姨娘前程的花袭人,在贾府彻底败落、宝玉身陷囹圄之际,早已不见踪影。
她换下了半旧不新的绫罗衫裙,穿上了蒋家新妇的衣裳,安安稳稳坐在了蒋玉菡家的炕头上。蒋玉菡递过一碗热腾腾的汤水,她低眉顺眼地接过,小口啜饮着。窗外寒风呼啸,吹打着残破的窗纸。屋里炉火正旺,暖意融融。袭人望着跳跃的火苗,脸上是劫后余生的平静。宝玉在狱神庙啃着冷硬窝头的影子,或许曾在她心头掠过一瞬,但也仅仅是一瞬,便被这安稳的暖意驱散了。那所谓的“一生一世”,不过是权衡利弊后,一张随时可以撕毁的旧船票。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