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头。周瑞家的暗暗松了口气,后背却又是一层冷汗。她默默退到角落里站着,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没有存在感的影子。屋角的铜漏滴答作响,时间一点点爬过去。过了许久,薛姨妈似乎才想起她还在,挥了挥手:“这儿没事了,你下去吧。”
走出正屋,夜风更凉了。周瑞家的独自站在梨香院清冷的廊下,望着远处大观园方向星星点点的灯火。那些灯火辉煌处,是探春的秋爽斋,是宝钗的蘅芜苑,是凤姐那永远人声鼎沸的院子……潇湘馆呢?在更幽深的西北角,灯火想必也是清冷的。她想起黛玉最后看那两枝花时,眼中一闪而过的、近乎悲悯的神色。那眼神,比愤怒更让她心惊。
她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夹袄。经此一事,潇湘馆那位孤高的林姑娘,怕是再无人敢轻易怠慢了。她周瑞家的,无意中用那两枝花和一场狼狈,成全了林姑娘在贾府的立威之举。而真正被所有人遗忘在角落、连一朵残花都分不到的珠大奶奶李纨呢?周瑞家的不敢再想下去。这深宅大院里的风刀霜剑,有时并非明晃晃的利刃,而是潜藏在一次顺路的选择、一句无心的问候,甚至是一朵花的先后顺序里。她今日侥幸过关,不过是因那林姑娘尚有老祖宗的宠爱,尚有探花门第的余荫可倚仗,尚能掷地有声地发出那一句冷笑。下一次呢?她缩了缩脖子,只觉得这夜风,从未如此刺骨过。
碧纱橱内,灯花“哔剥”轻爆了一声。黛玉依旧坐在案前,那两枝堆纱宫花已被随手拂到桌角。烛光跳跃,在她清瘦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她没看花,目光落在摊开的诗稿上,墨迹未干的一行小字在烛光下幽幽地浮出来: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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