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霜的目光在那副景象上停留了大约两三秒。然后,她极其平静地收回了视线,重新看向自己这一侧的窗外。山风吹拂着她的鬓发,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看到的只是一片寻常掠过的云影。她只是更紧地抿了一下嘴唇,再无其他反应。
郑家明将女友这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和玩味。他转过头,专心开车,不再说话。
吉普车的引擎声平稳地响着,车厢里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钱队长已经睡着了,车内已经响起了呼噜声。钱霜看着窗外飞逝的、单调重复的绿色山体。只有郑家明,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着不成调的节拍,心情似乎颇为不错。
车轮滚滚,沿着蜿蜒的盘山公路盘旋而下。路况比来时好了许多,车速也不快,因此,一前一后两台车都行驶的比较平稳。时而有赶路的大小车辆超过他们。
双排座驾驶室里,江春生睡得昏沉。高度白酒的后劲混合着上午体力透支的疲惫,将他拖入了深沉的睡眠。起初还能感觉到车身的摇晃和引擎的震动,后来这些感觉也模糊了,意识彻底沉入一片混沌的暖洋。对身外的一切,已经失去了感应。偶尔在剧烈的颠簸中,他会无意识地皱一下眉,喉间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咕哝,随即又陷入更深的昏睡。
朱文沁几乎一直侧身靠着他。她的一只手也轻轻的放在他的腿上,仿佛是在帮他压着盖在他身上的衣服防止滑落。她的目光流连在他沉睡的侧脸上,看他因酒意和睡意而泛红的脸颊,看他英挺的鼻梁和轮廓分明的下颌线,看他偶尔因不适而微微颤动的浓密睫毛。车厢里弥漫着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和呼出的酒味,混合着发动机排气管的味道,并不好闻,但朱文沁却似乎并不在意。她的眼神专注而温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守护意味。刘青松专注开车,偶尔瞥一眼后视镜,看到这一幕,也只是憨厚地笑笑,并不多言。
时间在车轮下流逝。山势渐渐平缓,视野也一点点开阔起来。当双排座终于驶出最后一道山梁,眼前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撕开了逼仄的画卷,骤然一片开阔!
奔腾咆哮、在峡谷中左冲右突、挟着上游泥沙的长江,骤然挣脱了西陵峡的束缚,奔涌在宽阔的江汉平原边缘。浩荡的江面豁然开朗!浑浊的江水变得平缓而壮阔,像一片无垠的、流动的黄土地,铺展在广袤的江汉平原之上。极目远眺,水天一色,气象万千。而在这片开阔水域的江面上,一道巨大的、钢筋混凝土构成的灰色长龙,横断大江,将滔滔江水拦腰截断!气吞山河!
葛洲坝水利枢纽!
它像一座拔地而起的巨型城堡,巍然屹立。巨大的泄洪闸门如同沉默的巨兽之口,虽然此刻闸门紧闭,但依旧能想象开闸时万马奔腾、雷霆万钧的骇人景象。船闸如同深邃的峡谷,等待着万吨巨轮缓缓通过。坝顶的公路桥上车流如织,像一条细细的带子系在巨龙的脊背上。整个工程,在初春略显灰蒙的天色下,呈现出一种冰冷、坚硬、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工业力量感,无声地诉说着人类改造自然的伟力与决心。
“到葛洲坝了!”刘青松兴奋地喊了一声,同时放慢了车速。
朱文沁立刻坐正了身体。
“春哥!醒醒!快看!葛洲坝!好大好壮观啊!”朱文沁的声音带着雀跃,她的双手轻轻摇着江春生的肩膀。
这一声喊,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江春生的混沌梦境。他猛地一激灵,眼皮沉重地掀开,眼神茫然地聚焦。刺目的天光让他不适地眯起了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朱文沁近在咫尺、写满欣喜的明媚笑脸。
江春生下意识地扭头看向窗外。当那宏伟得超出想象的灰色钢铁巨兽撞入视野的瞬间,他残余的酒意和睡意如同被巨浪冲刷般瞬间退去!心脏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从脚底直冲头顶!他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眼睛睁大,瞳孔里清晰地映出那座横断大江的庞然大物。这就是葛洲坝?昨晚在夜色中匆匆路过,只觉灯光璀璨,却远不及此刻在朗朗白日下目睹其全貌所带来的视觉与心灵的冲击来得强烈!一种渺小感油然而生,继而又被一种莫名的自豪和激荡所取代。他摇下窗玻璃,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江风水汽的空气,试图平复心头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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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看坝顶上,巨大的吊车如同钢铁森林,红色的桥机缓缓移动,在巨坝的衬托下也显得渺小。坝体两端,高压输电线塔如忠诚的卫兵般耸立,将强大的电流输向远方。
两辆车在离大坝最近的一处开阔路边停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