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浦码头的海风裹着浓重的咸腥味,卷得码头上的旌旗猎猎作响。
朝鲜使团一行六人刚踏上栈桥,就被眼前的景象钉在了原地。
海面上并排泊着六艘巨舰,船身漆黑如墨,桅杆高耸入云,帆布上绣着的玄武图腾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最骇人的是每艘船的侧舷,数十个炮门尽数敞开,乌黑的炮口像无数只窥伺的兽眼,齐刷刷地对着码头方向。
高忠元的脸上褪去了血色,下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佩刀。
他在兵曹当差,见过朝鲜最好的龟船,
可眼前这些巨舰,单是船身高度就比龟船高出半截,
更别说那些从炮门里探出来的铁家伙,
粗得像庙里的铜钟,长度能抵上两个成年男子的身高。
李景稷扶着帽翅的手微微发颤,喉结滚了两下。
他见过明朝的封舟,可跟眼前这六艘巨舰比起来,还是差了点气势。
六艘船并排铺开,几乎占满了大半个海湾,船身吃水极深,压得海水在船舷边翻出白色的浪沫。
他数了数最近一艘船的炮门,足足二十二个,再乘以六…… 两百六十四门炮?
这个数字让他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便是永明镇的底气么……”
梁梦麟喃喃自语,手里的折扇无意识地敲着掌心。
他从没见过侧舷炮如此多的战船。
一门炮就够吓人了,两百多门对着同一个地方,怕是济州城的城墙都能轰成粉末。
夫仁杰圆胖的脸此刻绷得像块木板,他偷偷瞟了眼身旁的李景稷,见这位礼曹参判脸色铁青,只低声道:
“大人,这些船……怕是每艘都有2000料吧?”
始祖六舰按西方标准都是上千吨级的战舰,2000料的估算还算准确。
栈桥上的永明镇士兵穿着统一的军服,肩头扛着上了刺刀的燧发长枪,枪身乌黑的铁管与雪亮的刺刀在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见他们驻足,士兵们依旧面无表情地引路,枪身随着步伐在肩头微微起伏,
偶尔擦过衣襟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与踏在木板上的整齐咚咚声叠在一起,
像一把把裹着寒意的锤子,一下下敲在使团每个人的心上。
登上禺疆号的跳板时,高忠元故意落后半步,用眼角余光扫过那些舰炮。
炮身打磨得发亮,能映出人的影子,显然是常常用心保养的。
他心里冷笑,面上却堆着惶恐,追上前面的金庆征:
“金大人,您瞧这火炮……竟有这般魁伟!炮口粗得能容半大孩子直身钻过,炮身怕不是要二三十个精壮汉子合力才能挪动?这般巨物,莫说见过,便是听也未曾听过啊!”
金庆征哼了一声,眼神却更冷了:“越是这样,越不能让他们在济州立足。”
尾舱的会议室比想象中宽敞,长案是用整块黄檗木打造的,木色沉如老茶,纹理间带着天然的波折,瞧着便知是经了风霜的老料,沉甸甸压在舱底,倒比寻常木材多了几分稳如泰山的气势。
沿船身纵向铺开的窗棂外,正好能看见另外五艘巨舰的侧影,炮门依旧敞开着,炮口在波光里闪着幽光。
永明镇的人已经在靠窗一侧坐定,主位上是个十五岁上下的少年,穿着宝蓝色锦袍,领口绣着暗纹,正把玩着一块珐琅怀表,正是李国助。
陈衷纪、洪旭等人分坐两侧,一个个神情平静,仿佛窗外的炮口只是寻常摆设。
朝鲜使团在对面坐下时,椅脚在地板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李景稷刚要开口寒暄,就见李国助抬起头,少年人的眼睛亮得惊人,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直接说正事吧。永明镇想向贵国租借济州岛的三座港口——”
“牛岛、摹瑟浦、崖月港,用作水师驻泊,租金按年支付,价钱好商量。”
“你说什么!”
李景稷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盯着李国助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气得帽翅都在抖,
“阁下今年多大年纪?敢在这里妄议疆土之事?”
金庆征噌地一下按住刀柄,黄铜的刀鞘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崖月港离济州邑城不过十五里,你要驻兵在那里,是想监视我济州官吏吗?”
“摹瑟浦是济州盐田根本,关系国计民生,岂能轻予外人?”
李国助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像是觉得他的话很有趣:
“金大人多虑了。崖月港离得近,才能及时帮你们防倭寇;摹瑟浦水深,能停我们的大船;牛岛偏僻,正好囤积粮草。各司其职,互不干扰。”
“互不干扰?”
夫仁杰忍不住开口,声音比平时高了几分,
“摹瑟浦的盐田供应着半个朝鲜的食盐,若是被贵方占了,朝鲜的盐税要损失